“咯咯咯……”
“咯咯咯……”
白长庚父女俩感觉“刘心”
的笑声有些怪异。
心中惆怅还未回过神,母亲笑问白长庚道:
“珍儿,你出去这么久,舍得回来看娘了?”
一下子,女人的脸幻出一个诡谲的笑容,从嘴角开始上扬,出咯咯咯的怪笑,直到笑得把脸皮都撕扯破了开来。
白长庚感觉头皮麻,整个人都要炸裂开了。
她在母亲撕裂开的脸孔里面,看到了白森森的细小骨头如何穿破皮肤,七窍如何汩汩地流出红色的液体,母亲的眼珠如何掉下来,如何伴着一滴一滴的鲜血,扑通两声便落在了刚刚盛着山珍海味的汤盆内,而自己,瞬间被母亲流着血的眼窟窿吸了进去!
又是漫无边际的昏睡。
醒来的白长庚走在大雨里,湿淋淋的不冬山后山,已是盛夏。
不冬山越往山顶去,花林越茂盛,何况四季温暖如春。若本就是杏花盛开的时节,山上的花儿便开得愈繁茂热烈,此时,漫天雨气卷着花瓣打在泥地里,就像粉色的阵阵漩涡。
她背着药筐沿着山路走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啊走。
前面隐隐约约传来好听动人的曲儿声,就像话本里形容的那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听起来词儿像正值青春的闺中姑娘,姑娘诉说着自己凄惨的身世。
白长庚听得入神,拨开半人高的草木,往曲儿的来处走过去了,她完全失去了全部思考,只是沉浸在这段戏文诉说的故事中。
待走到能看到戏台的时候,前面的人影却越来越模糊了,那个人就宛如白长庚童年看到的那片火烧云,孩子们和她追着那片云彩徐徐奔跑,云却永远挂在天边,触摸不到,接近不得。
戏台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焉,知,台。”
戏台两侧的对联上书:
“画外焉知真假处,
书中无可奈何天。”
白长庚想念出来,却现嗓子已然火辣辣地嘶哑,不出任何声音,宛如好多沙子堵在了嗓眼儿,沙粒还在往身体里不停灌注着,整个人只能直直地盯着前面,口空张着,急得眼泪就要涌出来。
这时候,台上的红衣戏子转过了头儿来,白长庚看她似乎远远地笑了,心中油然而生几丝近乎得到呼应一般的满足;那美人却忽然神色变得似喜似悲,她兀自定定地抓破胸口,从中掏出了一枚硕大的、血淋淋的石榴。
白长庚这边的心也似乎跟着猛地一痛。
自那石榴拿出来之后,红衣美人肉眼可见地开始变老,皮肤慢慢失去了水分似的干瘪皱,她仍在一边低声浅唱着什么,一边用尖尖红红的手指甲,细细挑着剥开石榴,并把石榴籽一颗颗地放在旁边。
待剥完了,戏子把每颗石榴籽捏在手心里搓,每搓完一颗,那石榴籽就变成一张黄色的纸钱,有时候是红色的纸钱,还有时候是绿色的纸钱……不多时,她的旁边就堆起来高高的一堆彩色的纸钱。
红衣美人开始微笑,她坐在戏台边沿,双脚时而打着谱子,时而幽幽地吟唱着,一边叠着刚刚的纸钱,边糊着纸扎,她手里平平整整的纸钱,如蝴蝶般上下翻飞,很快便变作了一堆儿圆形方孔的纸质铜钱。
白长庚自开始看见石榴籽变成纸钱的那一刻起,就感觉眼皮子在打架,越来越睁不开、越来越困倦了,她努力保持不睡着,心里澄镜似的去知晓、去记住着这一切的生。
她迷迷瞪瞪等待着,看着已经完全百岁老人模样的红衣戏子扎完了纸,想着:这位素不相识的花旦姐姐,怎么变老得这么快,做纸扎这么久,她会不会累呢?
白长庚丢下了背后的药筐子,缓缓站起来,用尽全身气力,在旁边的树枝上摘下一朵杏花。
她走到戏台下,举起了花儿,想递给台上的红衣美人。
骤雨越下越大,直到暴雨如注,打湿了戏台与白长庚与她手中的杏花。
而红衣戏子在高高的台上坐着,双腿已经从戏台边沿收回,她浑身上下并未沾到一点儿雨,亦没有伸手接花。
这时,她朝下边的白长庚美艳地一笑,开始拔自己的白头,她用根根丝,把做好的钱币们捆扎在一块,一晃眼,再定睛一看,那些纸钱已然串出了一把宝剑的形状。
白长庚看着上面的红衣美人吻了一下剑格,便把做好的纸钱剑放下了。
而自己像受到了某种诱惑,手上的杏花落在了地上,她恍惚地慢慢走到戏台边,一步步踏上了戏台。
睁眼清醒过来时,她已经手中拿着剑,捅进了红衣美人的心脏,纸钱剑慢慢地被鲜血染红了……
…………
等白长庚真正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自己家中。
仆人侍候在两侧喂药,她动了动身子,只感觉头痛欲裂,身体软口干舌燥的,约莫是着高烧。
她心里压抑得慌,总感觉做了一个漫长的美梦,夹杂着噩梦,夹杂着重要的事。为什么每每梦到戏台,都会完全记不清楚梦境内容,而且心中如此难受呢?
父亲白玉楼也在自己身旁躺着,祖父本来一脸忧心,在房间里踱着步,见他俩醒了,先是长舒口气,随即满面怒容地看着他们,骂骂咧咧训斥了起来。
“看看你们俩。”
“我们白家是道医世家,何况你们还是内门出身的,小时候便算了,长大了还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