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结束,屠准比裴空青先回到旅馆,一进门就被前台小姐叫住:“204房间的屠小姐吧?有你的外卖,中午就送过来了,你一直没回来。”
屠准道了谢,提着外卖回房,浑身汗涔涔臭烘烘的,她急不可耐地去洗了澡洗了头发,然后一身清爽地坐到桌边,打开外卖,是一盒普通快餐,两荤两素一碗番茄汤,饭菜都凉了,汤上也凝着一层薄薄的油脂。
屠准扒了两口,不吃了,扔掉筷子,疲惫地爬上窗台,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死泥鳅,哪怕硌在硬邦邦、冷冰冰的大理石上,也像陷进泥潭一样无法脱身,慢慢沉进黑暗中……
在热汗淋漓的时候,对着空调吹冷风,贪凉的报应虽迟但到。
屠准到后半夜起了高烧,她迷迷糊糊地叫“哥哥”
,两只手在空气中乱抓,但什么也没抓到,只抓到软绵绵的被子,她抱住它,又裹紧它,时而热、时而凉。
凉的时候就蜷缩起来,热的时候就往清凉的地方摸索。
夜深人静时,骤然点亮夜空的闪电没能惊醒窗边的屠准,却点亮了裴空青的梦,他陡然睁开眼睛,耳边炸响惊雷,雨声噼里啪啦在屋檐上开花。
他掀被下床,脚步停在204门口,稍作犹豫,又转身跑下楼,找前台拿钥匙开门。
房间灯光明亮,床上空无一人。
窗台上,雪白而蓬松的被褥把缩成团的屠准遮挡起来,只露出一只细白的胳膊,虚软无力地搭在上面。
裴空青走过去,静静地看着她。
只要有一方心怀不轨,楚河汉界便无法泾渭分明。
逼仄的房间只剩了两人。
屠准一张脸通红,额间溢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两条眉毛像毛毛虫皱巴着,很不舒服的样子,裴空青眉心微蹙,手背贴到她额头。
高烧了,不知是生病导致的梦魇,还是潜意识里的惊惧,她抱着被褥像尾生抱柱,求生一般不肯撒手。
裴空青只能连人带褥子一起抱回床上。
窗外的瓢泼大雨已经淋湿了窗台,屠准半边身体都湿了,他先把窗户关上,打开空调,然后拿了吹风,风力调到最小档,给她吹背后湿掉的衣服。
屠准掉进了深而无底的暗潭,在看不见的脚底,漩涡卷动激流,她被无法挣脱的强力拉住双腿,头顶分明有明亮的光在闪烁,但她始终无法浮出水面,只能在溺亡的边缘竭力寻找踏实而可靠的支柱。
四面八方涌来的漩涡不断拉扯她,一会儿把她拉到那边,一会儿把她卷到这边,总归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喘不过气的冷热交替,直到耳边响起一声风的嘶鸣。
尖锐、刺耳,隐约还有电流声。
屠准没被风雨雷电吵醒,倒是被吹风机惊醒了。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只有雨声稀里哗啦,她在柔软的云层里摸到有力的心跳,灼热的皮肤和温暖的怀抱,似在梦里也忍不住撒娇呢喃,“哥哥,不要走。”
“……抱我。”
又是这样?真的很犯规吧!
但这一次,裴空青有了作为替身的觉悟,他俯身下去,贴着她的耳朵,像是哄骗,又像是自嘲:“是你自己要求的,我的确比你年长,而且你也的确叫过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