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边还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圆滚滚的脸蛋看上去让他这个人都格外喜庆。
少年也是灵师,是玄门前几年特地送来说是跟在自己身边学习的徒弟,叫常青。
常青咬下一大口从醉仙楼送来的烧鸡,油腻腻的脸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师傅,我听见那个人在门口站了半天了,你说他会不会不进来了啊?”
“不会。”
沈篾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常青又接着问:“师傅你还专门安排两个丫鬟向他透露你现在的位置,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那个人一定会来找你啊?”
当听到常青的问题时,沈篾笑了一下,视线转向紧闭的窗户,外面是呼啸的寒风。
“纪景行想保住那些小妖,就一定会来求我。”
“那师傅你会帮他吗?”
常青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又继续追问。
这次沈篾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扇目前为止还是毫无动静的门。
纪景行遍体鳞伤,跌跌撞撞地走到往日的死对头门前,犹豫良久之后还是敲响了门。
“我想我无处可去,只有你能帮我了。”
敲门声终于响起,笃笃笃三声,拉得很长,展露着敲门人的纠结。
常青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瞬间就亮起了光芒,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敲门了敲门了!!我去开门!!”
他三两步从桌前蹦跶到门口,发尾上系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门一被打开,呼啸的冷风争先恐后地往门里钻,屋子里温暖的气息顿时散去了大半,冻得开门的常青打了个哆嗦:“这天儿怎么这么冷?”
门外,一个踽踽的身影立于风雪之中,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一块好肉,残破的衣服残片混着黑色的血痂贴在横七竖八交杂在一块儿的伤口上,半点看不出之前那个威风凛凛、挥斥方遒大将军的模样。
常青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啧啧唏嘘:“啧啧啧,真是惨不忍睹!”
纪景行就像是看不见站在面前的常青一样,视线直直落到沈篾身上:“我现在无处可去,只有你能帮我了。”
沈篾笑了一下,没急着回他的话,先是对还站在门口的常青说道:“热闹已经看到了,该回你自己房间了吗?”
常青很显然不想走,但碍于自己师傅都发话了,也不能继续在这儿赖下去,只好收起自己发作的好奇心,哦了一声,三步两回头地离开,就差把好像继续看热闹写在脸上了。
“我记得上个月纪大将军才同下僚说过,下次再见到我比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怎么现在又找上门来让我帮你?”
沈篾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热腾腾的茶水在杯中蒸腾起白烟。
寒风呼啸,彻骨的寒意反而将那脊梁骨冻得更加坚挺。
因为多日未进水,纪景行的嘴皮已经干裂发白,血液从嘴唇的裂口中丝丝缕缕冒出来。
“那位之前一直是让我们互相制衡,从不参与到你和我之间的争斗,到之后几次三番出手助我,你很聪明,我相信你不会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沈篾没记着答话,而是将自己手中的茶送到唇边押了一口,茶水清苦的滋味在舌尖绽开。
见沈篾不说话,纪景行也沉默着,任由飘下的雪花落满肩头,活似一尊不会动弹没有生气的雪人。
良久,沈篾轻笑了一声,白皙纤长的手指在杯沿来回摩挲着。
“就算你死了,他也只会再扶持一个人起来继续与我制衡,你死或不死,与我而言,并无区别。”
他抬眸看向那尊站在门外的雪人,眼底有些戏谑:“可若我出手助你,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不会好过,他只会更加将我视为眼中钉,只恨不能尽早除去。”
“纪景行,你没有理由让我帮你啊。”
听到这样的话,纪景行并不意外,他接着开口说道:“你在朝做了几百年国师,他就算是想除掉你,也无法短时间内做到。”
“若是你我合作,表面上,我们还是那个死对头,继续制衡,他就算是想除掉你,也会再三顾忌,平衡之局被打破,天平自然而然会倾向另一边。”
“他是天子,自然知道天平失衡的下场。”
言及此,沈篾难免不觉得有那么一丝心酸,自己养大的狼崽竟会开始顾忌自己的实力,想慢慢架空自己,再伺机连根拔起,难免有种狗咬吕洞宾的感叹。
纪景行这次出事,也是因为那位的心有了动摇,开始思考这枚棋子能不能成功牵制另一枚,想要换一枚更加稳定的棋子。
刚好端王的事情发生,正好给了他一个能换掉纪景行这枚随时都容易产生变数的棋子,以免被棋子反噬。
沈篾将桌上一个倒扣的茶杯翻了过来,往里面倒了一杯茶,笑呵呵对还站在门外的纪景行说道:“这么大的雪纪大将军还站在外面做什么?不如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沈篾是被一阵烤肉的香味香醒的,早就没食儿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耳边响起祁然的声音:“哇!没想到大人厨艺也如此优秀!瞧着鸡肉烤得外焦里嫩!香,太香了!……”
祁然用尽毕生文采,将纪景行烤的鸡肉夸得天花乱坠,恨不得拿纸笔将这只烤鸡都滋味写下来,让它流芳千古。
一睁眼,头顶是一个黑漆漆的马车顶,身下还垫着柔软的被褥,腹部的伤口都被人精心包扎过,连身上那身麻布衣裳都被换了下来。
他推开马车门弹出个脑袋看外面的情况,纪景行和祁然坐在火堆面前,火堆上还架着一只没吃过的烤鸡,上面冒出的油滴落到跳跃的火光面前,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