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还没到家门口,夏迎就匆匆往屋里跑,“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雪下了整整一天,泥砖厂停工了,夏卫国没法上工,只好蹲在门槛上捧着大叶子茶,边喝边等闺女回家。
缭绕的白汽在眼前盘旋,夏迎人未至声先到,脚踩进院子时,一点积雪都没看见。
肯定是夏卫国为了不让她摔跤,一大早就铲扫干净了。
外面虽冷可心里暖洋洋的。
隔了三个月再次看见爹,夏迎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夏卫国也没好哪里去,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爹我可想死你了”
夏迎把包扔在地上,冲上去搂住夏卫国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了他又黑又糙的脸上。
夏卫国假装嫌弃地推了推她,笑骂“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幼稚。”
夏迎哼了声,“在爹面前,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幼稚只幼稚给你看”
夏卫国乐呵呵地把热茶递给夏迎,“外头冷吧赶紧喝两口热茶,我专门给你捂着的。”
茶是苦的,但滋味是甜的。夏迎捧着茶喝了一大口,滚热的茶水入腹,好像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夏卫国看着女儿越长越漂亮的脸蛋,心里十分宽慰,他笑着问“你刚刚跑回来说有什么好消要告诉我到底是啥”
夏迎眨了眨眼,“那你可要听仔细咯”
“听着呢。”
“我这次期末考,总成绩比庄呈郢高了半分他全班第二我第一”
“哈哈哈,我闺女果然厉害,年年被庄娃儿压,这回总算扬眉吐气了压他一回果然是继承了你爹的优点,聪明”
夏迎被她爹夸得怪不好意思的,但转眼一想,这可是这几年来无数考试头一回,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夏卫国是真高兴,立马就张罗着要给闺女做好吃的去,让夏迎打下手,去灶台下生柴火。
灶台下火光跳跃,锅里在炒花生,焦香味浓郁,趁着烧柴的工夫,夏迎把这一整个学期遇到的各种有趣的事儿都细说了一遍,夏卫国时而插句嘴,父女俩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夹着炒花生的焦香传得很远。
离家四个月,庄呈郢再次回到了表舅家。
没他搭手干活,张桂英和赵四胜累了不少,尤其是赵四胜,一方面要赚钱养家,一方面还要干更多的农活,他身子骨本就欠奉,短短四个月人瘦了一圈。
雪还在下,院子里被扫出来一片空地,张桂英蹲在井边洗衣服,赵四胜在扫雪。
庄呈郢抿了下唇,轻声喊了句“表舅表舅母。”
见他回来,这两口子都没什么好脸色,张桂英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冷嘲热讽“呦,我当是谁回来了,辛苦人家高中生还记得我俩个穷亲戚。”
庄呈郢没说话,回屋时却现自己的屋子堆满了杂物,甚至还有一堆干柴,就连睡觉的炕上都堆了好几个簸箕,里面装着玉米和大豆。
看来这个家是真的不欢迎他了
外头张桂英仍在嘴碎地说话,庄呈郢把自己的东西放下,开始动手挪杂物,准备把炕收拾出来。
这时赵四胜走了进来,他呵了口气,一边搓手一边说“家里东西放不下了,见你没回来就先暂时搁两天,来来,表舅帮你一起收拾。”
说话间赵四胜伸手过来,帮着一起抬簸箕,再放到墙角,期间问了两嘴学校的情况,“学习可还好吃的用的是不是都得花钱”
庄呈郢“都还好。”
不再多说了。
气氛陷入了沉寂,赵四胜想问问他钱够不够花,话都到嗓子眼了,可蓦地想到自己女儿福妞就要上小学了,想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炕上收拾得差不多了,赵四胜扭头朝隔壁大喊“福妞,别看画本了去箱子里把哥哥被褥拿过来”
“烦死了”
隔壁的回应十分不耐烦。
过了一会儿,已经七岁的福妞笨拙地抱着被褥,气呼呼地往炕上一丢,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庄呈郢。
这小丫头
庄呈郢在心里摇摇头,被惯狠了,养成了任性刁蛮的脾气了
院子里张桂英一声喊,赵四胜连忙应了声,让庄呈郢自己铺床,赶紧出去了。
庄呈郢看着布满灰尘和杂物的房间,深深吸了口气。
这种日子还有两年就熬过去了
回家后一个星期,下坝子生产大队忽然跑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浑身破破烂烂的,耳朵上手背上长了许多惨不忍睹的冻疮。
疯女人披头散,在大队里胡乱跑,嘴里不住地嘟囔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幸好大队里心善的人有不少,一个老太太看她被冻得可怜,又冷又饿的,就大慈悲地给她送了点饼子。
疯女人饿狠了,狼吞虎咽地啃完了饼,伸手还想要,可老太太这饼子还是从口粮里省出来的,哪里还有多余的,最后倒了碗热水,让她喝了勉强混个半饱。
疯女人喝完水抹了抹嘴,抬头看了看沉沉的天,眼神恢复了瞬间的清明,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儿子”
的话。
老太太没听清,问了声“你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