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昊道:“在酒楼南门外。”
话音刚落,温便冲了出去,等崔昊和灵寿王看去时,温已经从二楼冲到了一楼。灵寿王竖起拇指表扬道:“嘿,你看到了吗?我五婶跑得真快!”
酒楼南门外,有一辆驴车被部曲们拦住了。驴车就是路上随处可见的那种驴车,只是拉车的那头驴子比别的驴子大了一圈,体型都快赶上骡子了。
大黑驴旁边站着一个肤色黝黑中等身材的男人,他生了一张和气的圆脸,哪怕此刻抿着唇眼神急迫,也给人一种温厚可靠的感觉。
男人身侧坐着一条威猛的大黄狗,白面的黄狗吐着舌头轻轻摇着尾巴,两只黑亮的大眼睛正警觉地盯着酒楼的方向。当看到温的身形出现时,黄狗猛地站了起来,卷曲的尾巴摇出了风:“汪汪”
叫了两声后,黄狗四肢力,化成了黄色的风朝着温的方向冲了过去。男人脸上迸出了惊人的喜色,明明自己也想跑,却伸手对温摆了摆,柔软的吴语脱口而出:“阿熏波”
【阿别跑】
听到熟悉的狗叫声和乡音,温的脚步果然停了下来。他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大黄狗已经冲到了他面前。温扯着唇角笑了笑,伸出双手熟练地揉了揉黄狗的面颊:“大黄,大黄你也来了。”
黄狗口中嘤嘤作响,等温放下它后,它快乐地在温身边跳跃着,用大大的脑袋去拱温的掌心,用温暖的身体去蹭温的衣衫。
温站直身体隔着酒楼的大门同男人对望着,视线中,亲人熟悉的面容变得模糊。他抬手擦去眼中的泪,可是那眼泪像是开了闸门的水,怎么都止不住。温张张口,干涩的吼间挤出了沙哑的呼唤声:“阿兄。”
门外的男人急急迎了上来:“哎!”
下一刻,温冲着男人张开了双臂,他仰起了头,憋在胸腔中的那一口闷气终于化成了嚎啕的哭声:“阿兄啊”
这一刻温不是谦谦君子,也不是端王府明媚端庄的侧妃,更不是满身心眼的幕僚,他卸去了强撑的伪装,露出了最原本的模样。他像是个迷路的孩童终于被家里人找到了,此刻只想大哭一场,宣泄心中的委屈。
“哎哎,阿兄来了,不哭,小阿不哭。”
长福急忙上前,笨拙地将温搂在了怀里,温柔地轻拍着温颤抖的后背。长福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我们小阿受委屈了,阿兄来了,阿兄来了,阿不怕。”
温哭狠了,一双漂亮的眼睛肿胀了起来。这会儿他形象全无的蹲坐在驴车旁的台阶上,缠着纱布的手握着一枚温热的鸡蛋笨拙地在眼皮上滚着,没滚鸡蛋的那只眼睛还不忘盯着长福卸货。
驴车上塞得满满当当,长福一边卸货一边用方言骂着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写什么‘我回不来了,家中所有的物产留给阿兄,愿阿兄无病无灾健康顺遂’。看到你那信,我吓得魂都飞了,几宿没睡着。不就是做不成官了吗?这天下做不成官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差你一个。”
温好脾气地笑着,点头“嗯嗯”
地回应着兄长的责骂。长福最见不得温这样,叹了一口气后,他伸手摸了摸温的脑袋:“入长安之前再三保证说会将自己照顾好,可是你再看看你现在,瘦成了什么样。你放心吧,阿兄已经安顿好了家里,以后阿兄跟着你照顾你,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
温懵了:“啊?!阿兄你不回吴郡了吗?”
长福语重心长:“回什么回,早在你出去长安之前阿兄就计划好了,我们家小阿有才学,做官肯定没问题。新官要被分配到其他州府去,你身边总要有人照顾。在你离家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处理家产了。”
说着长福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赶紧补充道:“你放心吧,我就把酒楼盘出去了,庄子还留着。将来若是在外头混不下去了,还能有个归处。”
说完话长福怀念地叹了一口气:“若是现在我们在家里,地里的东西也该收了。”
温唇角下撇,眼看着又要哭了:“可如果这样,阿兄你怎么办?你喜欢的姑娘怎么办?我将产业留给你,是想让你好好地生活,而不是跟着我一路奔波。”
长福嘿嘿一笑,洒脱道:“对我而言,跟在你身边,日日看到你,确认你吃饱了穿暖了,这就是好日子。”
温头一低又没出息地开始抹眼泪了,大黄见小主人低着头掉泪,立刻站起来舔了舔温的脸颊。一时间温手忙脚乱,不知道是该推开大黄还是该继续抹泪。长福站在旁边哈哈大笑,用家乡话说道:“对对,大黄做得好,就该这样!”
秦阙站在高楼上,神情落寞地看着下方边哭边笑的温。自从认识温起,温就是温和而克制的,他只有在睡着时才会露出孩童一般天真黏人的一面。可现在他亲眼见到了温嚎啕大哭放肆又欢喜的样子,这才惊觉,原来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个温套上了厚厚的伪装,只有在面对最亲近的人时才会卸下伪装露出真实的性情。
温脸上灿烂的笑容让秦阙心中酸涩,端王爷唇角绷直,眼神黯淡:“吴伯,琼琅从没对我们露出这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