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邪,既然你事情定了,愿意跟我们开诚布公地讲,那我也不打算瞒着你。我和你爸,我们对你找的这个人是有过不满的。”
我妈侧过脸不看我,“我们知道他应该是很好的人,但是你的态度让我觉得,我的孩子为了他把我们当敌人。”
不同于二叔的咄咄逼人,我父母的要求实际上并不过分。我又想起当年我上大学住校,她也是这样郁郁寡欢了很久。
“妈……”
年轻时我觉得她这样特矫情特烦人,闹得我时时刻刻不得安宁,宁可天天往外跑也不愿在家待着,现在可能是年纪到了,懂得为人父母的苦楚,就想说点什么哄哄她,让她不要难过。这方面我随我爸,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我现在过得还可以,你们随时可以来福建看我……还有他。”
“都过去了。”
我妈摆摆手,嫌弃一样让我别靠过来,“人是你自己选的,那过得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我没再动,两个人无话了很久,一直到她缓过劲来。
“想看就大方过去看。”
我妈突然说,“家是你的,人也是你的。”
呆想事情的我被她说得一愣。
是了,现在是不用藏着掖着、可以大大方方坦诚的关系了。
我爸不是个多话的人,闷油瓶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是谈完了还是根本没谈,厨房里没人说话,我爸和闷油瓶都在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我看惯了我爸在厨房里忙活,也看过闷油瓶烧雨村那口土灶,放以前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俩能出现在同一个场景做同一件事,而最让我惊讶的是,这场景其实并不违和。
闷油瓶穿着我买给他的T恤短裤一脸平静地切菜,他刀工特别好,切出来的每一根每一丝精准得跟比着量过似的。
夏天的厨房跟蒸笼没区别,饶是门开着让客厅的冷气透进来降温,锅灶的热度也还是让他出了一身汗,连胸口脖子上的纹身都给烫出来了。
我本意是来看看他跟我爸谈得怎么样了,顺便帮忙端盘子摆碗,谁知他俩不按套路出牌,让我提前准备好的一番话术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我左转转右转转,瞥到桌上摆着盘刚出锅的油爆虾。偷吃这事我熟,小时候在长沙老家,三叔炸丸子我就在边上炸好一个吃一个,烫得满嘴泡也不肯停,最后被过来监工的二叔拎着丢去狗窝。我吃了这盘吃那盘,闷油瓶很无奈地看过来,我动动眼珠子,也捡起一只虾喂他,让他和我当偷吃这件事上的共犯。
闷油瓶向来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拒绝我,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着我的手指把虾吃进去。
这个过程里他的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我的手指,我顺手在他嘴唇上把沾到的酱汁蹭干净。
“咳咳。”
我回过头,现的我爸站在边上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用仿佛第一天认识我的眼神看我,“你进来做什么?”
要面子的老学究是不能和我这种道上混的老油子比脸皮的,“味道有点淡了。”
我收回手,大言不惭和我爸鸡蛋里挑骨头。
换胖子来肯定得挥舞着锅铲和我这个鼻子不灵吃东西没味的混球拼命,我爸到底是纯良了一辈子的老好人,居然还愣愣地说了句下次会注意。
“出去出去,就这么大点地方,非要挤进来,也不嫌热。”
“很热吗?空调开着我感觉也还好吧。”
我爸嫌我烦,把我当苍蝇赶,我假装没听到,厚着脸皮地往闷油瓶身边靠,就差没挂在他身上,把我爸的脸都看绿了。
最后是闷油瓶把我从他身上拉下来,“出去等我。”
他把我送到门口,在我爸看不到的死角他极快地亲了我一下,我抓着他的手舔了下他的下嘴唇,然后很清楚地看到他眼神变了。
“回家继续。”
他不能离开得太久,我在松开他之前凑到他耳朵边上快说。
这样看来做神仙也没什么好的,做神仙只能在冷得要死的雪山顶上餐风饮露,受虚无缥缈的供奉,几千年几万年都等不来一个能说话的人,还不如来寻常人家和我一起过柴米油盐、有情饮水饱的琐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