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方邵傑已經死了,王運明的仇已經報了,但是他呢?他還什麼都沒有付出……
就這麼離開白平鎮,回到本來屬於自己的城市?寫一份口供,一份述職報告,也許會被處罰停職幾個月,也許會被直接降上幾級,但是不過一年半載,生活又會回復到原本的模樣,他會繼續上班,繼續查案破案,繼續做一個高尚的無私的人民警察,享受著褒獎和榮耀。
可是運明呢?他死了,是懷著罪名死去的,沒有人會知道真相,沒有人會為他洗刷冤情,因為所有知道真相,能證明真相的人都死了,還有誰能站出來,改變已經發生了的一切呢?
李霄本來是不在意這些的,因為他以為自己會自然而然的失去一切。即將失去一切的人,自然不會考慮這些小事。可是現在情況改變了,方邵傑的確死了,但是兇手不是他,他的身份只是一個旁觀者,他會在陽光下繼續活下去,他的心會永遠充滿著歉疚,直到生命的最後。
李霄迎著清晨的朝陽,忍不住跪了下去,淚水順著他的眼角,一股一股的流出來,最後傾瀉如潮水,這個堅強的,仿佛鐵打的一樣的男人,在這一刻哭成了一個孩子。
王運明死去後,直到這一天的早晨,李霄從來都沒有哭過。他自己都覺得很奇怪,明明心裡是滿滿的仇恨和痛苦,但是眼眶偏偏就乾澀的什麼都淌不出來,他只能在簡陋的,門庭冷落的葬禮上呆呆的站著,看著王運明的軀體被運走,在火焰里化為飛灰,什麼都不剩下,然後就是一夜夜的重複那一天的場景,就像是一個逃不出的輪迴,每天每天都會重再來,讓他不得安寧,卻又甘之如飴。他一次都沒有哭過,也許是因為心裡破了個大洞,冷冷的吹進來涼風,眼淚還沒來及流出來,就凍結成冰了。
但是現在,他終於可以流淚了,因為終於,他連最後的執著,都失去了。
「運明……嗚……運明!!」男人在極早的清晨,向著還空無一人的街道聲嘶力竭的哭吼著,沒有人能聽得出來他在嘶吼些什麼,但是任誰都能聽得出來,他心裡洶湧如海的悲哀。
坐落在山腰上的莫家祖宅,莫川也迎著細微的陽光的緩緩醒來,頸側傳來一陣難以忽視的酸痛,讓他下意識的捂了上去,觸手一片燙熱得紅腫,讓莫川忍不住皺了皺眉,劈暈他的那個人手勁可真大,一點都沒留情面……
莫川緩緩爬起來,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他好像被關在一個很狹小的房間裡,房間裡很昏暗,只有頭頂上有幾縷細細的陽光透下來,這個角度和感覺……
莫川眯著眼想了想,恍然大悟,這裡是地下!然後他就想明白了為什麼赤冶和莫冀他們能突然的出現,大概祖宅那一大片空地下面,就是建在地下的真正的祖宅,莫家的確有夠隱蔽,連房子都隱藏在大地底下。
不出意外的話,白蘇瑾也是被關在這裡的……
這樣想著,莫川又有點高興,不管怎麼樣,總歸是離得近了一點,他去試了試房門,果然是鎖著的,他使勁撞了兩下,那緊閉的房門紋絲不動,一點反應都沒有。莫川有些沮喪,他身上還帶著傷,脖子也疼得要命,不斷地削弱著他的力量和體力,撞開門逃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及微。
就在這時,門外好像察覺到了他的動靜,傳來一陣開鎖的細碎的聲音,房門被從外面打開了,一個長相秀氣的年輕女孩兒走進來,看上去有點怯懦,柔柔弱弱的樣子,手裡拿了一個大紅色的東西。
莫川趁著她進來的時候,斜眼往外面看了兩眼,結果發現門外守著兩個大漢,一看就很能打的樣子,當即就有些泄氣,莫家臥虎藏龍,從之前毫無動靜靠近自己打暈自己的那個人,就可見一斑了,眼前這兩個守門的肯定也不好對付,更何況他現在還不是最佳狀態,輕易往外闖,說不定會弄得更慘。
莫川不是衝動型的人,大多數時候,他都更喜歡耐心等待,知道等到更合適的時機,眼下,他也做了這樣的打算,因此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準備先專心應付眼前這個小姑娘。
女孩兒走進來之後,就回身把門關上了,莫川默默地收回目光。
小姑娘一看就沒多少閱歷,看著莫川的眼神帶著點畏懼,畏畏縮縮的蹭過來,猶豫著想說話。莫川心裡琢磨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難得見到個看上去好忽悠的,說什麼都不能把人給嚇跑了。他拼命回想著之前看到過的,白蘇瑾露出的那種溫柔友好的應付女人的笑容,別彆扭扭的照著記憶里的印象衝著小姑娘笑了一個。那女孩兒愣了一下,最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莫川心裡鬆了口氣,雖然和預計的效果不一樣,不過好歹目的是達到了。
小姑娘不那麼害怕了,動作也輕快了起來,捧著手裡那大紅色的東西湊上來,聲音清脆的開口了,「莫先生,家主派我來,給您送這件喜服。」
……喜服?莫川瞪著那大紅色的東西看了半天,終於確信自己沒有聽錯,他面色古怪的問道:「呃,為什麼要給我送……喜服……?」
這什麼鬼啊,被敲暈了之後醒過來就要穿喜服?哪有這樣強買強賣逼人結婚的啊?還喜服?以為這是幾十啊!
「咦?」小姑娘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像是沒明白他為什麼問了這麼個問題,但是還是耐心的解釋了一句,「因為今天晚上是莫先生和我們少奶奶的婚禮啊,當然要穿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