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就是这样。没人问她喜欢在哪儿生活、跟谁生活,没人问她开不开心、难不难过。她所珍视的一切仅仅是大人们决策中一个棘手的问题,好不容易解决了就万事大吉、再不过问,留她一个人面对冰冷破烂的生活。
以前她可以忍耐,别的事情她也可以忍耐。但是明天不行,这次不行。
明天上午有两节连着的语文课。
和路帆有关的部分,不容冒犯。
周五的时候,路帆说下周开始讲诗词。她不讲,找人讲。
这种机会许千当然不会放过。
几乎是话音刚落,她就举起了手,选的是课本里第一篇,陶渊明的《饮酒》。诗不长,但是要讲的东西却太多,刚好能满足她在路帆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愿望。
周五、周六,两个晚上,再加上周日半天,查了数不清的资料,密密麻麻写了五页教案,才算满意。她从没这么认真过。像打了鸡血一样,一刻不停,骑车子时脑袋里都在想这件事。
她盼着周二的到来,迫不及待。到了那天,她会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台下的她,学着她的样子和语气,抽丝剥茧,把这首诗一点点展开。她会在黑板上一点点搭建起那个诗里的世界,呈现在路帆面前。
天高地广,云淡风轻。那个闲适安逸的院落里,只有她们两个。
这是她此刻的梦想。谁也不能剥夺。
谁也不能。
“千千,”
语气越发急躁,“你不小了,你知道妈妈的意思。你非得这么逼我吗?”
“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去不了。”
“你……哎,是,这些年妈妈工作忙,没照顾好你,你受委屈了,对我有意见。这我都知道。妈妈现在不就是想补偿你吗?妈妈以后……”
“补偿我什么?”
那些隐痛被轻易勾起,在和路帆有关的事情面前,显得更加丑陋不堪,疼痛难忍。
路帆出现以前,他们没有担负起该负的责任,把她丢在一边。现在有人愿意真心实意待她了,他们却又横在了中间。
许千轻蔑地笑着,“你怎么补偿?找个我不认识的男的,结婚,给我钱,然后赶我走?还是你们再生个小的,美其名曰陪我作伴,一家三口逼我不得不自己滚蛋?”
周梅“腾”
地站起,一只手扬在空中,脸涨得通红。
“许千!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你不要以为自己长大了就能无法无天!你懂什么?大人的苦衷你知道什么?你以为这么多年把你丢在一边,我这个当妈的心里好受吗?”
不好受,可你还是这样做了。
“我确实不知道。”
许千也站起来,迎着周梅的手往前跨了一步,没有一丝畏惧。
很奇怪,居然连愤怒也消失不见。内心无比平静,仿佛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