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上前去抱住她又很快分开,我摸摸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道:“莲牙,替本宫守好东宫。”
她拉住我的手,说了声好。
我却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与她温存,我披轻甲上了马,只能再多看她一眼,便带着人马即刻出宫。
在马不停蹄狂奔向江南的路上,不断有人与我汇报着军中搜集的情报,我也杀了不少看不惯我谋划着与我分道扬镳的兵将。
索性老天眷顾,我们并不费力就找到了兄长的线索,可是在真正见到他的时候,我才深觉其实天神似乎从未眷顾我。
在混着血水和残肢的泥泞中,我找到了兄长的尸体。
他的脑袋被割了下来已经不知去向。
东宫的随行妃妾、侍从和近卫都被杀害,竟无一人存活。
我跪在兄长身边,一时无言。
菩萨曾说一切众生未解脱者,善恶追逐境遇而摇摆,就如同游鱼般在尘世间时而顺水而动,时而陷入渔网,不过往复而已,人在六道轮回之中亦是如此,尘劫迷眼,业障难消,到头来却不得片刻歇息。
我忍着悲痛,亲手将白布盖在他身上。就那么恍惚一瞬,我似乎回到了母后刚去世的时候,佛寺的钟声响彻长安,她的宫殿中处处是为她祈福的香烛宝灯。
母后与兄长究竟是犯了怎样的罪孽才落得这般下场,而老天究竟是在怜悯哪些人,却为何不能多分一些怜悯予我。
何怜我嗟叹?何怜我蹉跎?
恨我手中有剑似无剑,恨我锦衣富贵而独不能活,有财无命,无命而枉然,恨我爱别离,恨我怨憎会,恨莲花住水一场空,恨淤泥埋我芳华骨,盘龙欲逍遥无云雨,玄凤衔玉带徒零落。
却独我哀哭,独我涕零。
朱颜不改,旧梦依稀,却不问诸天问极乐,秋雨凄凄何长眠,今昔白骨藏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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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场谋划已久的动乱。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死结系下的时候比我想的更早。
或许是还在我幼时,皇帝就有意无意打压萧歧的气焰,或许是这些年皇帝坚持不懈的监视,或许是往前几代帝王用血腥手段剪除宗室。如果不去争这一线生机,手握兵权的萧歧难逃一死。
成则生,败则死,对于萧歧这样野心勃勃又不肯收敛锋芒的人来说,确实是最好的结局。
行军途中我与徐昆玉写信,护住太极殿确实是第一要务,但是我必须确保其他皇子不在这时候趁机谋夺皇位。
在必要时,封住长安,以清君侧之名,将其他皇子全都控制住。
若有逆者,杀无赦。
太子死讯瞒不了几天,皇帝若是为稳超纲另择他人,我做这一切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我这信还未寄出去,长安却快马加鞭来了消息,递给我信的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劝我:“节哀”
。
我一言不发,迅速把信拆开。
确实如我所料,东宫暴乱丛生,小世子忽然毒发昏死,尚药局的医官说这是烈性毒药,如今已经无力回天,谢灵仙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毒发。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她抓住了下毒之人,严刑逼供。
原是之前他听闻太子失踪便因惊悸发烧,加上太极殿这边出事,有人趁乱伪装成平日照顾他的嬷嬷,在睡梦中喂给他一剂毒药,谢灵仙在我走后马不停蹄就赶去东宫,却被侧妃拦住去路,好在徐昆玉加派麒麟护卫,把东宫围住,才硬是闯了进去,否则还真要让萧歧的人给逃出生天。
有时我真觉得这人世荒唐。
那侧妃被蒙骗自己有身孕,平日妒忌谢琳琅得宠倒也罢辽,这种关头为了让这莫须有的孩子上位,真是吃了狼心豹子胆,敢去毒杀太子的儿子。偏偏还真是让她赶上了好时机。
这孩子是先太子妃所生,是太子唯一的儿子,这是要彻底断了东宫这边的路啊。
我看到谢灵仙的来信时,谢琳琅的尸体就在我的脚下,她已有四个月身孕,腰身才堪堪显露,心口的大洞已经不再流血。
我命人把他们的尸体运到附近的寺庙安置,一分一刻耽误不得地带兵去追萧歧这反贼。
但就在两方对垒之时,萧歧就将太子已经横尸的消息散播出去。
民间一时骚乱。
我还在与兵将商议应对之策,便又有京中急报称,燕妃居然捅了皇帝一刀。
这女人隐忍这么多年,居然在这种时候按捺不住,给了皇帝一刀。
谢灵仙信中说,德妃想拥护她儿子为新帝,却被她以毒害世子的名头压了下来。依北凉律令,这罪妇本应被押解进诏狱,可是她带着儿子伪装成宫人,用皇帝曾赠予的令牌从皇宫中逃窜而出。
可是那女人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只有几个侍从中途也弃她而去了,按理来说就算是拿到了皇帝给得令牌,也很难这么顺利的逃出宫禁。
我略微一思索前后因果,便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大抵是谢灵仙和徐昆玉出了主意,故意放这女人出来,既给了萧歧一个引子,也能借此铲除宫中那些不安分的。
副将问我:“殿下,需要派人去追这罪妇吗?”
我将这来信扔进火炉,沉吟道:“不必,这女人无足轻重,不过……现在去找人散布传言,就说这女人早就和萧歧有奸情了。”
“殿下,这事关陛下,是否不妥?”
我睨了他一眼,道:“内廷的事儿,本宫自然清楚,她逃出禁宫的那一刻,这谣言生出来也是迟早的事,得让陛下瞧瞧,他最宠幸的女人背着他做了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