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豹子道:“休叫哥哥听去,只是将史进入来便罢了。”
四个闲汉泼皮道:“史进这厮端的厉害,若要将他锁链打开,须谨慎则个。”
汤豹子道:“却是不妨。俺打得铜锁链,便是巨灵神也挣脱不得。先将史进锁了双臂,牵著入来,纵他厉害,双臂被锁,怎敌得过俺五人。”
四个闲汉泼皮齐道:“便是这般了。”
五人穿了蓑衣,径走院中,不由分说,先自打了史大郎几棍,汤豹子亲去锁了史大郎,史大郎见他以目示意,只知他有跷蹊,却不知何意,便低了头不语。四个闲汉泼皮抚掌笑道:“这厮熬磨软了。”
说罢便打开廊柱上锁子,汤豹子便牵了铜锁链喝道:“哥哥怜惜你,叫你房内躲雨,你可识好处。”
说罢牵了史大郎便走,走至门前,汤豹子先牵史大郎入去,四个闲汉泼皮待要随著入去,只见房门却关了,四个闲汉泼皮惊道:“莫不是史进作了?”
那汤豹子关了房门,与史大郎隔著一张桌子,叫道:“好汉,俺来救你。”
只见他奋力一扯,史大郎身上铜锁便崩开,史大郎大叫一声,从身上拽下锁链,见房中有几条短棒,绰了一条在手,开了房门跳将出来,汤豹子也绰了一条短棒跳出来。四个闲汉泼皮见了惊得说不出话来,史大郎也不去管他,挥动短棒去打,登时打翻了两个闲汉泼皮,汤豹子也打翻了一个,剩下那个闲汉泼皮没命逃去。汤豹子道:“这短棒厮杀不济事,快随俺去取器械。”
史大郎便随他去一处棚内,见这里架着炉火、铁砧,斜堆著几条朴刀、槌枪,一旁立著自家三尖刀,便拈在手中道:“好汉,你是何人?”
汤豹子道:“俺是延安府汤隆,自小习得枪棒,日里打铁为生,因俺面上身上俱是火疤,人唤俺作金钱豹子,一年前来此交割铁器,被这伙泼贼裹挟了入伙,只为他们打造器械。俺独力难支,脱不得身,久闻史家哥哥大名,特来相救,求哥哥携带。”
史大郎道:“不肖说,定要将你出脱。”
正在说时,听得外面聒噪起来,只见胡二、马立引众多闲汉泼皮,皆露著花胳膊,呐喊杀来。胡二见了史大郎与汤隆,不由恼怒起来,喝道:“史进,我青眼看你,你却不知好。”
史大郎叫道:“史进铁打铜浇一个好汉,岂能与你等为伍,去戕害乡里?今番定要将你等泼贼殄灭干净。”
马立大喝一声,搦著芦叶枪纵跳来杀,史大郎也挺起三尖刀滚杀过去,二人交手不过三五合,史大郎便将马立芦叶枪搅去,正待杀那马立,胡二擎熟铜棍当头打来,史大郎闪身避开,将三尖刀从肋下搠将去,不待胡二接住,便纵跳向前,接连捅搠,胡二手忙脚乱,险象环生,马立见了,又取了一条朴刀杀来,史大郎全然不惧,力斗二人,杀得二人连连后退。众闲汉泼皮见了齐声喊,各挥棍棒,卷杀过来。汤隆拽出铁瓜锤迎将去,只见铁瓜锤落处,将两个闲汉泼皮打翻在雨水中,那些闲汉泼皮见他铁瓜锤凶猛,便丢了棍棒,举几条柳叶长枪,围定了汤隆上下乱搠,汤隆手中铁瓜锤遮拦不得,只得来回躲避。史大郎见了,不耐与胡二、马立缠斗,便使出险中求胜刀法,倒提三尖刀,踅身便走,胡二挥棍来打,史大郎右手上抬,左手推动刀尾,这三尖刀自他手中疾穿而出,点在胡二腹上,胡二登时吓得呆了。史大郎跨步向前,将刀杆尽力一搠,这三尖刀便没入胡二腹中,胡二大叫一声,翻身仆倒。马立见了骇然,踅身逃去,史大郎也不去管他,挥动三尖刀,向众闲汉泼皮群中撞去,众闲汉泼皮举枪来迎,但见史大郎全不顾生死,拼命向前,手中三尖刀连连挥砍,众闲汉泼皮手足断折,血肉飞溅,须臾被他砍翻二十多个。那些众闲汉泼皮见史大郎刀枪林里来去自如,杀人如同砍瓜切菜,无遮无拦,神勇难敌,皆惊掉了魂魄,一声喊各自逃去。史大郎大喝道:“你等撮鸟休走。”
追去又搠翻几个,待回身再看,只剩汤隆在阶上喘息,院中东颠西倒一片尸身,尚有几个不曾死,在那里挣命,地上雨水皆是赤色。史大郎向汤隆道:“可曾伤到兄弟?”
汤隆道:“臂上吃他打了一棒,却无大碍。只是杀伤多人,闯出大祸,须要快走。”
史大郎道:“待我寻出一把火,将这贼穴烧为瓦砾场,你我便走去。”
汤隆道:“棚内有火,只是这般大雨,如何能烧为瓦砾场。”
史大郎笑道:“你却不知,那厨内有好香油,只须在房内泼洒些香油,打开门窗,自房中烧将起。”
说罢,史大郎去厨内寻火,见一个闲汉泼皮躲在灶旁,便一刀结果了他,寻了些香油抱来出来,汤隆又引史大郎去搜出些金银,二人各换了衣裤,披了蓑衣,四下放起火来。
待出了庄院,史大郎道:“却不知你我投向何处。”
汤隆道:“这胡二、马立在青化镇称霸,便是官府暗里庇护,你我只是快走脱,容后再计议。”
史大郎道:“如此且去买两匹马行路。”
二人来到镇上,寻著骡马市,那雨一刻不停,骡马市上无甚人交易,棚内只栓著几匹老弱马匹,只可行走,不能奔跑,二人无奈,挑了两匹老马会钞,上马先向北去,待出了人口繁密之地,又大宽转向南。行了十余里,见到一片松林,汤隆道:“哥哥,过了此林,便出了青化镇,不知哥哥投向哪里?”
史大郎道:“我久闻山东好汉之名,欲去山东走一遭,并无个定处。却不知兄弟你要投哪里去?”
汤隆道:“俺离家日久,便要回转延安府,探看父母,再做计较。”
二人正说时,忽见一个妇人扯著一个小童,在一株大松下,衣裙俱湿,甚是狼狈,史大郎叫道:“兀那妇人,还识得史进么?”
那妇人初时见二人斗笠蓑衣,未曾识得史大郎,闻听史大郎之言,登时省了,便叫道:“恩公救奴则个。”
只见松树后转出一人,却是那铁剚子马立,马立见是史进与汤隆,吃了一惊,本待来杀那妇人,见史大郎乘马,恐走不脱,便舍了那妇人,向林中逃去。汤隆道:“哥哥,切不可放他去,这马立必是去报官,为祸不小。”
史大郎听了,跳下马来,绰三尖刀追将去。那马立常在这松林害人性命,十分路熟,便东躲西藏,远远撇了史大郎,又踅身回转,来捉那妇人。汤隆见了,大喝道:“泼贼,不知死活。”
马立要捉那妇人作质保命,挺朴刀来杀汤隆,汤隆甩动铁瓜锤去迎,这马立与汤隆本是个对手,奈何他心慌神散,与汤隆斗了两三回合,脚下一滑,扑跌在地,汤隆见了,将铁瓜锤甩起,奋力打去,将马立头颅打个粉碎,那妇人惊叫一声,不敢再看。
史大郎奔来,见马立已死,又见那妇人以手加额,口中念些什么,便道:“兀这妇人,你是何人?怎地被他捉了?”
那妇人道:“奴家姓刘,丈夫姓曹,是百里外桑家庄人,因丈夫采得上好生药,便去大州府贩卖,不想患病在那里。丈夫是俺庄中小姓,又无兄弟,奴家只好前去看顾他,路过这青化镇,便去买两个冷淘果腹,不想这青化镇恁的凶险。奴家本要走避他这一伙恶徒,叵耐遇这大雨,甚是难行,便来林中躲雨,不想这恶徒早藏在这林里,若不是雨大,已被他掳去了。”
史大郎道:“你一个妇人,行走自是不便,我便送你一程,可是使得?”
那小童听了欢喜,趴在地上拜史大郎。史大郎道:“这里打杀了那厮,不可久留。我将这蓑衣与你,只你母子在前面行走,我自在后随著。”
那妇人听了又拜史大郎。汤隆道:“哥哥,此际雨也减了,俺将这马与蓑衣与你,你送这妇人去。小弟便与哥哥分别,倘若有暇,便使人捎个书信来。”
史大郎道:“你我做下这事来,你若回家中,恐有不虞。”
汤隆道:“这却不妨,被这伙人胁裹时,俺并不曾说得家乡何处。”
史大郎来携了汤隆手道:“汤隆兄弟,你我初见,恁得义气相投,三年也罢,五年也罢,必要相会才好。”
说罢,二人对拜下去,史大郎拿出金银分与汤隆,汤隆揣在怀中,自家解了蓑衣,冒雨冲锋去了。
史大郎看他走得无影了,犹自不舍,但见汤隆去处风播微雨,回路旁万松浮动,想到史家村结交三英,想到瓦官寺拜别鲁达,嗟叹了一番,将马立尸身藏入林中,扶那妇人与小童上马,并辔去了。
作者: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