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祁依旧在往外走,南稚突然喊了一句。桌上的纸张随着她的动作散落了一地。
李祁闻声脚步顿住,转过身看着着珠钗稍显凌乱的南稚皱眉问,“你说什么?”
“李祁,你不会真的那么天真吧。”
南稚眼里带着些报复的快意,说,“潘文忠在宫中服侍了大半辈子,怎么会因为一个所谓宫外的妹妹就轻易出言诬陷于你。我的确是盼着你父皇死,但更盼着你父皇死的人难道不是你,不是那些一心效忠于你的人吗?”
只言片语恍若是一道飞火惊然落下,李祁何其聪慧,稍被提醒便隐约窥见了些许那光亮之下如噩梦般可怖的场景。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潘文忠是真的以为你要杀你父皇,他为了自己的前途不得不听命行事,但事成之后又自觉有愧,所以最后反而把实话说了出来。”
南稚将话都几乎说透了,最后却又留了一句,“想知道是你身边谁做的吗?”
李祁不想信,他也知道自己不该信。他应该现在就一步不回的走出这扇门,又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来见人这一面。
乱糟糟的思绪混在一起,但一些名之为真相的东西却在脑子里迅的落地生根,一点点越清晰。
他身边的暗卫侍女不少,其中除了武功高强的,不乏有身有长技者。比如那日易容成潘文忠妹妹陈婵的,便十分擅长易容拟声。
如果有人在有层层侍卫把守的情况下,在父亲寝宫中易容成了他的模样,潘文忠真的能分辨的出来吗?
南稚看着愣在原地的李祁,又接着笑着道,“但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要你往后夜夜难以安寝,看不清身边之人到底是人是鬼。”
她不好过,那么便谁也别想好过。
李祁抬眸,极力的压制着心中翻涌而上的情绪,轻飘飘的说了句,“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还有洛阳怪病。”
南稚不管李祁的话,继续道,“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疫病,而是蛊毒。说来好笑,这法子还是我从你那儿学来的呢。当年你出世之时,天下也是大疫频,奇的是,只要得天佑绳珠之人就都可痊愈如初,因为这个,天下百姓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对那些说法深信不疑。后来惠帝又怕事情败露,便下令屠尽了苗疆一族,赶尽杀绝,不留活口。这都是为了你啊。
万人献祭,换你出世。
太子的声名又何尝不是万千无辜性命铸成的。
我不过如法炮制罢了。”
南稚说罢,一室寂静。
浓墨浸染的的纸张散落满地,通篇善言佛语,李祁的脚踩在上面,踩在他曾经抄写过千遍万遍的佛经上,也踩在他那被教出来的悲悯心上,支离破碎的边缘扎的他血肉模糊,痛意难忍。
“说完了吗?”
李祁低声问了句,眼底逐渐染上冰冷。
“我不过说出了事实而已。”
南稚看着李祁的样子笑道,“我做你母后多年,突然想起还没教过给你什么。今日这算是吧,哪一个上位者脚下不是尸骸血骨,真当皇帝那么好做呢,他们哄了你这么多年,你也是时候该醒醒了。太子殿下。”
多年的称呼变成了罪孽,让人听着格外刺耳。
李祁转身离开。
“说完了便上路吧。”
南稚看着人的背影,还在继续说道:“李祁,你以为自己就一身干净吗,你最该恨的人是你自己才是!”
李祁对那声音充耳不闻,他出了坤宁宫,华贵朱门轰然而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他立在门阶之上,在外面等候已久的赵公公上前去迎。李祁不动声色的将手搭在了对方的小臂上,有些紧绷过后的力竭。
赵公公很快察觉到,低声询问道,“陛下,可要给您备撵轿?”
李祁摇头,身上的冷汗层出不穷,李祁强忍着这股由心而生的寒意,不知不觉之中将下唇咬出了血色,苍白脆弱的彷佛一碰即碎。
“让天青去找苏姑娘进宫来。”
李祁闭眼与人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