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细竹帘子,姜知意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少年意气风,眉宇如同骄阳“她去了我家”
他大步流星走近,一把推开试图阻拦的胡成,甩开帘子进来。他看住她,唇边勾起肆意的笑,声音却是低缓“阿姐。”
黄纪彦,黄静盈嫡亲的兄弟,从前经常跟在她们身后,口口声声唤她阿姐。姜知意有些恍惚,出嫁后已经两年多不曾见他了,如今乍一看认得出来,再细看时,又觉得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了。
从前青涩的少年如今剑眉星目,一派鲜衣怒马的风度,就连这一向寂静压抑的书房,也因为他的到来多了几分生机。
黄静盈说,阿彦在车驾司,原来方才求见的兵部黄主事,就是他。姜知意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不能露出分毫,只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沈大人还不知道怎么为难你呢”
黄纪彦搬过藤椅扶她坐下,转头看向沈浮,“沈大人好大的派头,你坐着,却让我阿姐站着,怎么,当我阿姐是你的属下不成”
他扬着眉,斜抱的手臂和挑起的眼梢满是挑衅,沈浮不动声色。
身为百官之,他并不需要亲自与小小的车驾司主事打交道,但他认得黄纪彦,知道他与姜知意是通家之好,他突如其来的挑衅姿态,让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眼下的局势。
“怎么,”
黄纪彦斜他一眼,似笑非笑,“沈大人贵人多忘事,不认得我吗”
十八岁的少年,终归还是太年轻,一味逞口舌之快。沈浮不准备与他纠缠“来人,带黄主事出去。”
仆从们鱼贯而入,团团将黄纪彦围住,黄纪彦轻嗤一声,待要开口时,先听见姜知意不高不低的声音“退下”
屋里有一霎时静默,谁也不曾想到,头一个出声的,竟然是她。
姜知意靠着藤椅坐着,沉烟静玉的脸上是身居高位者分寸恰当的冷淡“黄主事是我的客人,任何人不得无礼。”
沈浮沉默着看她。成婚两年,她安静顺从,从不曾为任何事与他争执,她如此温顺,几乎让他忘了,她也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骨子里亦有逼人的锋芒。
任何人不得无礼,这个任何人,自是包括了他吧。沈浮有一霎时停顿,随即摆手,命仆从退下。
黄纪彦低头看着姜知意,慢慢的,勾起了唇。他拖来椅子坐下,长手长脚摊开了,不恭顺的姿态“沈大人好大的官威,我来找我阿姐,你说赶就赶,怎么,这府里是你一个人的天下”
“阿彦,”
姜知意看他一眼,“你好好与相爷说话。”
沈浮虽然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但她了解他,他从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所有锋利的手段都藏在那张谪仙般的,冷淡疏离的面孔之下。
她怕黄纪彦吃亏。
黄纪彦笑,收起了长腿“阿姐,你就是太好脾气了,却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人,你越是讲理让他,他越是得寸进尺,讨厌得很。”
沈浮冷冷看他。他向姜知意说话时回着头倾着身子,似是有莫大的吸引一般,不自觉地向她靠近,偶尔瞥一眼过来,则是毫不掩饰的敌意。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姜云沧对他,亦是相同的模样。
姜云沧敌视他,是出于长兄的身份,因为不愿意心爱的幼妹嫁给他,可黄纪彦沈浮神色微冷,他凭什么。
诡异的安静中,白苏默默向沈浮靠近,算起来眼下的距离,倒是他两个更近。这一动,倒让黄纪彦瞧见了她,脸上有一闪即逝的惊讶,随即意味深长地点头“沈大人好兴致。”
沈浮冷如秋水的眼中闪过一星寒芒。
“阿彦”
姜知意心里突地一跳,沈浮很不悦,他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立刻拦住黄纪彦,“你先说正事。”
沈浮神色更冷。阿彦,阿彦,一声一声,叫得好生亲昵。
黄纪彦靠在椅背上懒懒开了口“一个月前云哥从西州捎了东西给阿姐,还要我帮着看看阿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让人欺负了去,可沈大人整天坐牢一般看着不让阿姐见人,我几次上门,都没能见着阿姐,我惦记着给云哥回话,只好在附近等着,盼着哪天能碰见阿姐,昨天一早,到底让我在街上瞧见了轻罗,她去给阿姐买吃食。说起来。”
他语气突然一凛,散漫的神色消失了,眼中有明显的怒气,姜知意不解地看他一眼。
今天他突然闯来,其实出乎她的意料,然而从他方才的说辞推测,应当是轻罗把消息带到了,黄静盈为了圆上今天她偷偷出门的谎,便推说有姜云沧的托付,又让黄纪彦出面遮掩。
可他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变了脸
黄纪彦扬着眉,少年的嗓音略略低哑,别有一种炽烈的恨怒“沈大人好歹也是堂堂左相,俸禄该当不缺吧我阿姐金尊玉贵一个人,沈大人居然让她连口合心的饭食都吃不上,让她一大清早去食肆买饭若是沈大人缺钱,不如我现在就接了阿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