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一局,是景將軍勝了。」
「好。」景伏遠大聲笑了兩聲,旋即大手一揮,就這般將這局棋給毀了,然後站起來道,「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是連騙也不想騙朕一下啊。罷了,是朕技不如人。伏城,那東西,你拿走吧。」
「是。」景伏城起身謝恩,「多謝皇兄厚愛。」
景伏遠擺擺手,看向忘禪:「你寫的那封信,朕看了。你想表達的,朕也明白了,但朕只想問你一件事,你這樁樁件件列的罪證,彈劾宰相,可有證據?說宰相之子殺人如麻,又是否有證據呢?」
忘禪臉色微沉,道:「貧僧並無……但即子箴何其無辜!他不過是替陛下分憂,想要找出事情真相,找到真正殺人如麻之人,卻無端惹禍上身,自己入了那大牢……」
「好了。」景伏遠擺擺手,打斷他,「那你又何嘗想過,在宰相看來,他這兒子又何其無辜,莫名其妙被人冤枉殺人如麻。你若是有證據,朕便信了你,但你既然沒有,還是先找到證據,再來向朕稟報吧。」
忘禪心裡清楚,這條路,也算是被堵死了。
雖然阿姐去世後,他與景伏遠已經很久沒有任何聯繫,但他仍記得阿姐尚在世時,景伏遠並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他對阿姐百依百順,可如今在這高位待得太久了,到底是……變了。
或許對景伏遠來說,壓制各方勢力,平衡各方勢力,保住自己的皇權,才是最重要的吧。
「陛下。」忘禪垂下眼,吸了口氣,轉動著自己的佛珠,緩緩道,「貧僧與陛下久未相見,倒是有許多話想要聊聊,不知陛下可否賞臉。」
「你想說什麼,說便是了。」
「想請陛下看一場演出。」忘禪抬眼道,「天下樓每隔半年便會有一場說書表演,便是後日,不知陛下可否賞臉。」
一直沉默的景伏城此刻方才開口道:「你不邀我麼?」
「景將軍若是賞臉,當然可以一同。」
「……」景伏遠垂眼思忖。
忘禪也沒逼問他,只是靜靜地等著,眼瞅著那龍涎香都要燃盡了,才聽得景伏遠幽幽點了點頭,道:「好,朕來便是。」
他應該猜出來忘禪此招別有用心,但還是選擇了給他一個機會。
第22章三日之約
道路盡頭只停了一輛馬車,忘禪的那輛已經收了。
那輛馬車本也就是宮中的,他出宮還要坐,實在不合適,更何況景伏城本就要與他一起出宮,想來景伏遠也是想著兩人可以共坐一輛。
只是忘禪多多少少有些尷尬。
景伏城先上去,伸出一隻手:「來。」
忘禪雙手合十,道:「此地距離宮門也不遠,不若……」
「跟我你還客氣什麼?」景伏城乾脆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狠狠往上一拉,忘禪險些沒站穩,摔入他的懷中。
景伏城便一隻手堪堪扶著他,邊還哂笑道:「大師可要當心些,莫要往我懷裡撞,破了戒。」
忘禪立馬站直了。他將門帘撩開,先入了內。
馬車搖搖晃晃。
這馬車小,兩人便挨得緊,尤其是景伏城還故意坐的很靠近他這一側。
於是肩膀挨著肩膀,腿蹭著腿,這並不算太熱的天氣裡頭,忘禪出了一身的汗,黏膩得連心裡頭都在發緊。
尤其是走到一半,景伏城還伸出一邊手,搭在了他身後的那條橫欄上,熱氣仿佛瞬間撲面而來,馬車這狹窄的空間裡又悶又熱。
忘禪側了側頭,將帘子拉開了。此刻已經出了宮門,街頭巷尾儘是叫賣的聲音,人間煙火氣從這小小的一方天地傳進來,忘禪甚至聞到了煙囪的焦香味。
「這條巷子右拐,就是寧泰珩那老頭兒的府邸。」景伏城伸出手指了指。
忘禪看向那側,與其他地方比較,這裡叫賣的人明顯少了很多,顯然巷子那頭住的都是些達官貴人,所以老百姓不敢過去擾了這些人的清淨。
忘禪將帘子放下來。
「你可有想過為何今日你來找皇兄,他卻絲毫未曾鬆口?」
「不知。」忘禪搖頭,「請景將軍賜教。」
景伏城低笑一聲,看著他,語氣平淡道:「我雖然這五年駐守邊關,但京城中倒也有我的耳目,所以對於如今朝堂上的局勢還是比較了解的,幾乎可以說是兩足鼎立。一派是宰相寧泰珩,另一派則是太子太傅李行煜,他曾教習過前朝太子,也就是我大皇兄,後來的刀下魂。」
忘禪垂目,眼神微微一動。
「即子箴與你那般熟,不知道可有告訴過你,如今他是李行煜的左膀右臂。」景伏城微微挑眉,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著他,像是要看進他的心裡頭去,「想必不用我多說,你應該也能猜到了。」
「陛下很忌憚李行煜,想用宰相之手……?」忘禪看向他。
景伏城挑眉笑了笑,沒再繼續說下去。
但儼然是默認了的意思。
忘禪轉動著手中佛珠,閉眼沉思。狹窄空間裡無人說話,沉默便讓佛珠碰撞之聲顯得更加突兀,忘禪轉了大概十來圈,突然,景伏城厚大的手掌蓋住了他的手背。
「別轉了。」景伏城說,「聽得我腦仁兒疼。」
滾燙的掌心溫度,冰冷的佛珠。
一冷一熱之間,忘禪的雙目微跳,最終還是沒有睜開眼,也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