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朝廷向来都是如此,你……”
赵执想跟她说,世事只能靠自己,但是他又想起,这些年孤身一人的李秾何尝靠过别人。
谢赓想安慰李秾,事情该教给他们这些食朝廷俸禄的人去做,迟早总会揪出城中那些歹徒。
转头看到赵执还拿在手中的物事,一时有些好奇:“你这绢帕,莫不是加冠时伯母给绣的那一块?也就是你,一块绢帕能用这么多年,都旧了还给人。”
赵执看李秾忍住了眼泪,便收回手将绢帕揣回怀里,懒得理谢赓。
茶棚内正沉默间,莲塘淤泥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主事王仲甫。
“王兄,你怎么来了?可是尚书大人命你来此监管?”
进一趟泥塘,王仲甫身上的袍衫沾上了不少淤泥,他也不甚在意,走到茶棚下,捧起茶杯咕咚咚喝下满满一杯茶,这才抹嘴回答谢赓:“谢兄,莲塘的事得储君命令,尚书大人另有指派,如今不归我管。只是我今早在部里档案库中翻到景安年间莲塘的数据,怕匠人们弄错,特意过来告知他们重新核对一番。”
王仲甫官阶不高,但难得是个干实事的人。几日相处,谢赓对他很有好感。
谢赓心里感动,决定给他引见赵执。王仲甫人品朴拙,应该不会介意赵执过去和朝廷的过节。
“王兄,你那日问我,是谁人先发现莲塘的异常。我今日给你引见,首先发现莲塘异常的是这位,赵执,赵君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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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仲甫此前并不认识赵执,也没有关注过赵釴的事。随着谢赓的指引看到简易茶棚中坐着一位穿青衫的青年。服饰并不华丽,却似乎从周身透出独特的气质。好似锋利的剑刃藏在简朴的衣冠中,因此又显得平和。跟王仲甫的想象中大不一样。
王仲甫向赵执行礼:“赵郎君慧眼博识,令人敬佩。修护莲塘,护的是南岸千百居民的财产性命,若没有郎君,后果不堪设想。多谢。”
说罢又行了一礼。
赵执连忙站起来让座还礼。他不太想被朝中的人看到,不过王仲甫既然是谢赓介绍相识,那应该没有问题。
王仲甫坐下,一时又兴冲冲地问:“在下有一事好奇,不知道赵郎君何以知道这莲塘修筑的历史及功用?我观郎君年齿应该不及而立,这莲塘却已有五十多年了。”
赵执回答:“在下少时,家中有一册记述建康城百年掌故的书简。书中记有景安年间涛变毁城,匠户出身的周尚书奏明朝廷,在两岸筑塘的往事。我年少时曾在书房读过,因此记得。”
“哦?不知这书简是何人所着?”
“是在下年少时家中的西宾先生,先生已弃世多年了。”
家中能够延请如此大才教授子弟,一定是不同寻常的高门大户。既是高门子弟,赵执却如何没有在朝廷任有一官半职,穿着又如此简朴如寻常人……王仲甫忍不住又打量了赵执一眼。
虽然心中暗自惊奇,但王仲甫修养使然,没有再多问。
李秾本来是来找谢赓说人贩子的事,却无意间听了王仲甫三人的对话,知道赵执主动管了莲塘损毁的“闲事”
。她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在南海时,他能决绝地不去救那一船人,好似冷漠绝情,现在却又关心城中的工事……她果然是不了解赵执的。
想起柳兰卿,李秾心中又是一阵悲痛。这个世道,不管是在繁花似锦的建康城中,还是在万里之遥的南海,弱小就是原罪,遭受无端欺凌时不要指望任何一个人。她既不是赵执的亲属,也从来都不是他的朋友,又凭什么去求他救他们。
贩卖人口这件事,连朝廷都是不想管的。不知道城中还有多少弱小落单的人正在落入虎口。李秾感觉到一阵发冷,勉强欠了欠身,几乎是跑着从河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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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殓”
丧仪过后,绍元帝的梓宫移入西郊的皇家寺庙隆福寺暂安,只等皇陵修建完毕。三天后,皇甫震霆在重华殿即位,举行登基大典。群臣好似还没反应过来,短暂的绍元年号已经用到最后一年,朝廷换了新君。
因得到卢皇后和钱漱徽的支持,又有绍元帝亲笔手诏,竑王登基异常顺利,除了有付鼎带头的几位自动请辞,满朝文武都没有大的异议,很快就接受了新君。
有人私下分析朝臣对两位帝君的态度。两位帝君还是殿下时才干品质差别不大,只是绍元登基后因沉迷女色,提拔曹德等市井无赖,搅得朝中乌烟瘴气,引起朝中世家公卿不满。而竑王在重华殿上果断砍了曹德,此举为他赢了不少人心……当然这些都是极私密的议论,不会公开传出来。其实人们心里都懂,朝臣之所以没有异议,怕的还是那天薛亢手中砍人的刀。
天公作美,建康城的雨季推迟了十来天。利用这不容易多出来的时间,工部主持重修秦淮莲塘的工事全部完成,不仅修补加固了堤坝,且掏出了其中的千吨淤泥。
随着第一场大雨降下,连续下了五天雨后,长江水倒灌秦淮,修好的莲塘完美地承接住秦淮泛滥而出的洪水,就连靠近岸边的低洼地都没有受到影响。
皇上下诏表彰工部及巡防营,并和朝臣商议,着钦天监看好日子,决定雨季结束后的第一个晴天到莲塘祭祀。
谢赓和蔡尚书各得赏赐南海珊瑚,就连工部所雇佣的工匠和巡防营负责守卫的将士门们都各有封赏。
谢赓看到只是下了几个口令的蔡尚书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身后远远站着的王仲甫却提都没人在皇上面前提到,心中不忿,跨出一步朝殿上禀道:“陛下,臣等不过做了分内之事,得陛下厚赏乃是天恩。陛下既然封赏大家,臣斗胆向陛下说明,还有一个人也是重修莲塘的有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