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特殊时期,没人愿意出来做事,工部能有人来就不错了。谢赓掩住内心的失望,朝王仲甫揖手:“劳烦王主事,王主事请。”
他本想把这件事情交给工部去查验,巡防营在旁边辅助就罢了。可现在只来了一个主事,他还是一块儿去。两岸莲塘的损毁,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仲甫虽然职位低,但身上带着工部的手谕,因此做事还算方便。
整整一天,巡防营加上雇来的几百号民工,挖完了十几个莲塘里面剩下的莲藕。莲藕挖出之后开始排水,夕阳西下时,王仲甫和谢赓带着工部的匠人,下到莲塘之中开始检查池壁的损毁。
放干池水后莲塘淤泥几乎能淹没人的下半身,谢赓和王仲甫带头在淤泥中行走查验,因此跟从的匠人和将士都不敢叫苦。
秦淮两岸十二个池塘,已被歹人蛮力损毁的有三段。可是幸好十二个池塘全部放干了水,匠人们才看到,由于池塘修筑的时间太长,小半池壁已经自然损毁,几乎快要被水泡烂了。水冲人挖五十年,再坚固的工事也受不住。
“将军请看,这两段池壁居高临低,年年受力,如今已然快要垮塌。若是不久后雨季来临,长江水倒灌秦淮,形成大涛变,只消几个时辰,两段堤坝必将尽数崩溃,那时,城南低洼处近千户民居必定全都淹没在洪水之中。”
谢赓随着匠人的视线看过去,他这个外行人都看出来那堤坝损毁得十分严重了。
“此事必须立刻上报,奏清朝廷派人重新筑塘,修缮池壁堤坝。”
王仲甫是个瘦弱文人,在淤泥里踩得东倒西歪。谢赓拉着王仲甫往岸上走去,一边问道:“王主事,尚书大人可是在忙什么重要的事?怎么莲塘这么大的事,只派了你一个人来?”
王仲甫一脸老实巴交:“下官不知,只是部里有任务,就让我来了。”
谢赓轻叹一口气。王仲甫并未察觉,上岸来,一边脱下沾满满淤泥的水靠一边说:“谢将军,秦淮是我建康城民生之命脉,而两岸十二个莲塘如同其护卫堡垒,吸洪水,防涛变,堪称大晛京城最重要的工事,千百城民的安危财产皆系于此。多亏了你们巡防营及时察觉到池壁损毁,多亏了你们……”
王仲甫说罢郑重向谢赓行了个全礼。
谢赓将王仲甫拉到岸上一旁,低声对他说:“王主事,首先发现歹人混入民工之中损毁池壁的不是巡防营,是我的一位好友。此事事关重大,真是万幸他能及时发现。你方才谢我……其实该领你谢意的人其实不是我,而是他。”
王仲甫惊讶:“谢将军竟有这样一位友人?昨日京中所有衙署五品以上长官都进宫去了,城中乱象四起。能察觉到莲塘之中的异常,看来将军这位好友不仅熟记我建康城掌故,并且洞若观火。这莲塘是景安年间修筑,至今已有五十年之久。别说城中居民,就是满朝臣工,都没几个人知道其来由了,哪会知道还要修缮维护。”
一席话说得谢赓也动容,“我那位友人,确实有许多才能禀赋是常人所不及的,年少时他还在疆场上救过我的命,从此我们挚友相称。如今莲塘这件事又多亏了他。”
“但不知将军的这位挚友,是朝中哪位同僚?”
“这……”
谢赓想跟他说赵执的名字,但转念想到几年前大将军赵釴的事人尽皆知,朝廷给赵釴定的罪就是谋反,赵执跟朝廷还有些不甚清楚的过节,便把话咽了下去。
“王主事见谅,非是我刻意隐瞒,只是我这位友人的名姓,不便告知。”
王仲甫绍元二年才入工部,和谢赓素无来往,他并不知道能被谢赓称作好友的人其实屈指可数,见谢赓不便说起,便也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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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宫中覆盖漫天缟素,一片哀声远远地传出宫门好远。
谢赓和工部蔡尚书换上素服,在重华殿行过臣子大礼后,到偏殿之中请见竑王殿下。
皇甫震霆穿着生麻丧服,神色疲惫,双眼下两片淡淡的黑青,却仍然坐在案旁看折子。
谢赓听蔡尚书简略地将奏请修缮秦淮莲塘的事说过,心里正忐忑,眼看建康梅雨季将至,莲塘是非修不可,但如今既逢国丧,新君又还未登基……
“此事事关城中千百居民财产安危,须立刻着工匠前往,务必在雨季前修缮完成。”
这么快答应倒是谢赓没想到的,他和跪在前面的蔡尚书同时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蔡尚书还有顾虑:“可是殿下,如今正是国丧,恐不宜动土……”
“此事另当别论,莲塘事关建康基业,皇兄若是还在,定也会立刻允准你俩的奏请。”
“是,多谢殿下。”
“若没有其他事,你们就出宫去忙吧。此是由工部全权负责,谢将军领巡防营协助,立刻去办。孤要去祭奠皇兄了。”
“殿下保重身体,臣告退。”
蔡尚书和谢赓出宫一个时辰后,工部已准备就绪领着匠人前往莲塘。谢赓拨了五百巡防营军士,帮助工部运输看管材料和维持两岸治安。
谢赓持剑站在岸边,看着莲塘中忙碌的场景想,这位遗诏定下的储君总算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糊涂。
前前后后脚不沾地忙了两天,谢赓差点忘了跟赵执说这个事。
谢赓吩咐身后的一位亲兵:“你去青溪赵宅把赵郎君请来,就说我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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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塘处如今有一群群朝廷的人来往,工部的户部的。赵执本不想在朝廷的人面前露面,把这件事交给谢赓他就放心了。架不住谢赓遣来请他的小将士有些轴,扒住门框一直不走,只说自己必须完成将军吩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