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混账话!你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陈明光这一下彻底生气了,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冒犯,也不等那女子解释了,转身便摔门而出。
梁画玉动也没动一步,依旧倚着镜子斜靠在那里,转眸从窗外望了那男子气急的离去背影,忽地笑了一笑。
慢慢抽尽了一支烟,她才开口,“阿玲,你过来一下。”
年轻的侍女应声出现在门口,见梁画玉拢了披肩,懒懒从桌边拿起一张精致卡片递过来,像是一张请柬,“去陈公馆,给陈夫人送去,就说有位法国公使先生明天要在霞飞路梅塞尔餐厅办茶会,邀请了我,我呢,便问问她要不要同去。”
阿玲领命去了,又被那人叫住——
“等等!”
梁画玉抿一抿唇,妩媚可人的眼睛眨了一下,方才话中的炫耀之态已通通收起,重新说,“不,不,你这么跟陈夫人说!就说出席茶会的都是政商名流,我见识短,担心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想找她,提点着我些。”
有时尽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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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阿玲更早找到聂昭的,是陈明光。
刚进门就听到滋啦一声响,像是食物入锅的声音。陈明光行到厨房外头,果真看见聂昭正在做菜,系着围裙,长发挽起,尚未着妆的一张素颜回眸扫他一眼,便用眼神示意他到客厅候着去。
陈明光依言往沙发里一坐,接了士梅奉上的热茶,未及喝完一盏,便见聂昭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早餐吃了没呢?过来,赏你一顿。”
“我说嫂子,你也真是的,你看谁家官太太亲自下厨的?我们陈家厨艺好的大师傅多着呢,川鲁粤淮扬全都有,明天我给你送两个过来。”
“用不着。”
聂昭解了围裙交给士梅,又回到厨房间里找碗筷,一边道,“午餐晚餐有士梅去做,我也只做早餐一顿。”
“早餐才辛苦,起个大早,图什么?”
士梅笑着接过话来,“二公子,你不懂,夫人这是用心良苦!陈长官胃不好,早餐尤其不能糊弄,要是我们下人来做呢,他有时赶着出门就不吃了,但要是由t夫人来做就不一样,陈长官就是误了军务也不敢不吃呀!”
“就你长嘴了孙士梅!去,叫先生下楼吃饭。”
聂昭白了士梅一眼,那女子甜软一笑去了,却听陈明光问,“嗯?你们家小魔女没在家?”
“什么小魔女?”
“遥遥自己跟我说的呀,说她是那什么什么城堡的小魔女,还会法术,要把我变成小猪。”
“够厉害的了。”
聂昭撇嘴一笑,脑海里浮现那女孩一本正经胡诌八咧的模样,不知怎么就又想起了另一道身影。她垂垂眸,极力将那身影驱散了,重新正了容色对陈明光道,“遥遥没在家。妈跟依南不是回龙华老宅了么?带着遥遥去的,估计下个礼拜才回来。”
她手上摆着碗筷,不由又抬头看看陈明光,“你到底吃不吃?”
陈明光一摆手,脸色立时变了,“不吃,吃不下!我气都气饱了!”
“怎么了?跟嫂子说说。”
“还不就是……”
陈明光欲言又止,似有些难为情。踌躇了好半天,他眸光一转,一连上前几步搬开张椅子坐下,殷切笑着抬头看向聂昭道,“嫂子,这个这个……你们南洋商会下面,呃,我意思是说,蒋老板不是常年出海么?有没有管不过来的公司,我可以帮忙!”
聂昭听着,小银匙盛起一勺珍珠米稀饭,送到口中细细地嚼,未及开口,却听陈雪堂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你帮什么忙?帮忙将人家的公司干倒闭吗?”
聂昭险些笑出声来,赶忙别过脸去,抬手去拉身侧的椅子。陈雪堂从旋梯走下,步履落拓,一边低头系着衬衫袖扣,外面军装已穿戴妥当,头发也一丝不茍地梳理齐整了,全无清晨初起的惺忪模样。
陈明光满脸的不乐意,琢磨半天却没讲出什么话来,只听那人继续道,“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为了梁小姐,你在人家温氏企业的发布会上大闹一气,搞砸了人家的发布会?现在还好意思找南洋商会收留你?”
“怎么是我搞砸的?分明是李昆展那个老王八蛋先动的手啊!我险些被他打死!”
“你想强调什么?挨打难道光彩吗?”
“哎呀,哥,你总提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啊?再说了,人家蒋老板是大企业家,有大器量,当然不会跟我计较这些了!”
陈明光一拍桌台,又将目光移向聂昭,挑了挑眉道,“你说是吧,嫂子?”
聂昭没说话,只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盛一碗稀饭撂到陈雪堂面前,意思是不关我事,有话跟你大哥说。
陈雪堂挽了衣袖,接过稀饭却没吃,而是抬眼去打量弟弟,“说吧,怎么突然转了性了?又是因为梁小姐吧?”
陈明光也知道大哥看穿他了,隐瞒下去没好事,索性就将今天早上的事情通通讲了一遍。结论是,梁画玉现在能耐了,看不上他了,他迫切需要做出些成绩来,怎么也要让这女人服了他才行。
陈雪堂安静听着,末了倒是哂笑一声,“陈明光,你今年也有个二十四五了,书也没少读,我就不明白,国难当头的危局都没能激发你的热血,倒是个女人把你给打动了啊?你不觉得可耻么?”
陈明光霎时涨红了脸,陈雪堂一撂碗筷,待要起身,却被聂昭从身后按住了肩膀。
无声中对视一眼,他到底还是沉下一口气,回眸看向陈明光,“也好,不论是因为什么,想上进总归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