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二哥……”
君湛从未见过君钰这样凄惨的模样,按着人的手也忍不住随着君钰身体的痉挛而发抖。
君澜早亡,君朗担负着家族的责任几乎没有空暇陪伴他们这些兄弟,君湛的生母王氏又体弱多病一心念佛,故此自幼开始,君湛多是跟君钰亲近相处的。虽说他时常与君钰唱唱反调,但于君湛而言,君钰是他的哥哥,是亲密的玩伴,更是他成长道上最重要的引导者。在他面前,君钰何时不是皎如玉树、閑雅睿智,纵然他知晓君钰以男子之身怀胎,君钰亦是坦然从容的。而此番,那君钰狼狈到疯狂的模样,着实让君湛惊惧而痛心。
君钰模模糊糊地睨了他一眼,却是无力回应他的呼唤,只绷紧了牙关抵抗肚腹中更甚的痛楚。
一声马嘶,几匹骐骥顿停在一座华贵的庄园外。
西苑大门外,两尊三王狮一左一右立于沉沉的暗色之中,威严而叫人生畏。
“你的腿脚不便,便先在这里等候罢。”
君朗对李墨说完,便翻身下马,丝毫不给李墨回话的机会,继续道:“烦劳独孤指挥留下与尚书令做个伴,余下的人随我来。”
君朗说完踏上西苑的台阶,携剑而去。
“我这累赘的模样,自然不会跟你去的。我只是要你莫忘记我方才提醒你的事,你现下的情况绝莫要与长明侯动手!”
尽管知晓自己的劝告君朗多半是听不进去的,李墨还是忍不住望着那人的背影叮嘱道。
见君朗已经进去,剩下的人对李墨行了个抱礼,便要跟上。
“云将军留步。”
李墨忽然道,云破月停步望他。
夜色迷迷,看不清、道不明。
李墨道:“下官清楚云将军与伯人之事,无论如何恩怨,只求云将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莫要让伯人在今日动手。”
“为何?”
“他现在身体不好,动不了武。”
李墨顿了片刻继续道,“情况紧急,下官不便多言,只求将军能暂时护他一护,别让长明侯伤了他,下官感激不尽。”
云破月沉沉地看着他。
默了默,云破月道:“王爷有令,君家的人今夜一个也不能少。”
说罢,高高瘦瘦的身影转眼消失在那西苑大门的宏伟之中。
“如此便好。”
李墨松了一口气。云破月对林琅甚是忠心,林琅既然下了这命令,君朗自然是无碍的。
“独孤指挥使,烦劳你扶我一下。”
纵然现下自己累赘,李墨亦是无法放任自己在这里干等着。
西苑之中奇山碧水、绿林郁茂,亭台楼阁、飞檐翘角,廊回曲折、殿堂宏巧,如今却是火光四起,尸横遍布,血色融着夜风的凄厉,给偌大的殿院添上了死亡的阴森。
李墨在独孤炎的搀扶下走走停停,终是循着声响到达了目的处。
一池之隔,重重的兵卫之中,远远便看到了直立于包围之中的君朗。李墨到来之时正好瞧见君朗倏的拔了剑指向了林彰。
李墨一惊,方要叫喊,却见云破月以剑隔开君朗的剑。而林彰反手拿剑要伤君朗的时候,亦被云破月打掉了。
云破月似乎对君朗说了一句什麽,君朗冷着面回了一句,便又以剑指向林彰。
虽说听不清他们的言语,但李墨亦能觉察到君朗似乎极其的愤怒——他与君朗相识这麽久,鲜少见到有能让他生气的事,莫说发怒了,这让李墨不由揣度是否是林彰伤了君小公子。
李墨的疑惑未有多久便解了,因为君朗不多时便弃剑走向了假山另一边。士兵让出一条道,方好让李墨看清了那面的情形,看见了重重士兵的包围之下,中央的两个军卫装扮的少年。
一个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嘴里迷茫而模糊地喊着“啓哥哥”
之类,他嘴角渗血、眼神空茫而泪流满面,只是那张脸,却是李墨如何也不会认错的熟悉——当今天子的儿子,太子江穆风。江穆风腿上还插着一支折断的羽箭,鲜血顺着他的大腿流了一地,一直蔓延到他身侧躺着的少年身上。
那个躺着的少年穿着一身未系全的军甲,双目紧闭,红唇微合,火光下,一张白皙端丽的小脸显得愈发的苍白而俊美。若不是他唇角那未干的血色与他胸膛上插着的玄铁箭,怕是谁见了少年的容颜都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而不是已没有了生气的沉寂。
李墨看着那少年的脸,不由酿跄着向前两步,却因为水池阻挡,只能扶着栏杆远远地眺望那边。
“尚书令,当心……”
李墨转首,目光似征求似询问似不可置信地望着独孤炎,一向从容的人颤着声音道:“那、那地上的是君小公子?”
天光初晓,在近半夜的努力下,胎儿的位置终是顺了过来。
原桓擦掉满头的汗珠,又不放心地诊了诊床榻上人的脉搏,良久才舒了口气。
擡眼瞧见林琅的目光望来,原桓行礼道:“王爷,现下长亭郡侯的情形方还稳定,待休憩几个时辰,稍积体力后,下官再施针一次,方可服用催産药。”
“恩。”
林琅轻答一声,定定地望着榻上的人。
干净华贵的绸被之中,君钰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面上、发丝皆已打理齐整。想是累极了才禁不住睡去,那白玉般美的面上,即使是在梦中,仍旧眉目紧皱,郁结难消。
顿了顿,林琅道:“原太医,方才你和孤所说的‘喋血’是为何物?”
医官又在熏炉中细心地添了红花与香附子,炉火燃燃,室内弥漫着一股奇特的药香,空中仿佛覆了一层薄薄的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