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嬷嬷理了理她的衣摆,回道:“还有一些。”
闻姝便说:“我想吃松糕,嬷嬷给我做吧。”
有求于人,总不能空手去,兰嬷嬷做的松糕甜软香醇,拿得出手。
兰嬷嬷满口应下,闻姝便出门去善习堂。
永平侯现下有八个子嗣,三嫡出五庶出,还有些偏房和亲戚家的孩子寄居在府中,例如赵姨娘的侄子住在侯府有两年了,孩子众多,府中便办了家学,请了侯夫人的远亲章夫子来教学,府中孩子到七岁便进善习堂跟着先生读书。
可闻姝到七岁了,侯夫人却没让她进善习堂,她也大着胆子提过,侯夫人便说她身子骨弱,读书伤身,不宜这么早进学堂。
她看着确实比旁的孩子瘦弱,连比她小的八弟都比她高,比她壮,可她的瘦弱是因为什么呢?吃不好,穿不好,还要时常被欺负,身子哪能好。
闻姝明白这不过是侯夫人的推托之词,父亲又不在府中,她只能另想法子。
正好前些时候,祖母欲回娘家祭祖,想带个孙辈同行,锡州路途遥远,路上车马颠簸,且锡州靠近边境,从前还和楚国交战过,算不得平和,都是娇生惯养的孩子,旁人不愿意去,闻姝自告奋勇,跟祖母去了一趟锡州。
大老远的,确实让闻姝受了好一遭罪,水路晕船让她吐了小半个月,坐马车颠的屁股都麻了,还遇险差点丢了,但她没喊过累,回程挑着祖母高兴的时候求了祖母此事,祖母开口,侯夫人也不好阻拦,闻姝便也能和其他孩子一样进善习堂了。
可进了学堂,她才知道她和旁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她倒不怕现在比旁人差,她是怕被章夫子寻着错处,告诉侯夫人,不让她留在学堂。
现下四哥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得抓住这个机会!
闻姝到善习堂时还没别人,她单独坐在最后一个书案,许是昨日才戏弄过她,今日倒没谁搭理她,无风无浪直到散学。
章夫子只教到晌午便散学,午后各自温书,不过闻姝不大听得懂夫子所教,当务之急是把《三字经》写好。
因此吃过午饭,闻姝便带着松糕和蜜桔,拿上油纸伞往北苑去了。
风雪都停了,有太阳晒着,却也没比昨日暖和多少,雪开始化了,道路有些泥泞,幸好今日闻姝穿了一双八成新的羊皮靴,要不然怕是鞋袜都得弄湿。
推开北苑的院门,和昨日一样,闻翊坐在石桌前,持笔埋首不知在写着什么。
院子里的雪堆积着,檐下一根根冰凌像利剑一般高高悬挂。
“四哥,我来还伞。”
闻姝走了进去,看见石桌旁有个稍显陈旧的食盒,这应该就是大厨房平日送来的膳食,和三哥送来的不能比。
天气寒冷,大厨房离北苑这般远,送过来的膳食怕是都冷了吧。
闻姝昨日就没瞧见北苑有第二个人,今日来又只有四哥一个,难道侯夫人连小厮也没给四哥安排一个吗,比她还要可怜。
闻翊低着头,专注自己的事,连闻姝来了也没什么反应。
闻姝将伞立在一旁,从书袋中拿出松糕和两个蜜桔,放在石桌上,“四哥,多谢你昨日的款待,嬷嬷做的松糕可好吃了,给你尝尝。”
松糕被裹在油纸里,打开时还冒着热气,松软香甜的气味萦绕在亭中,而蜜橘本身自带的清香就足够吸引人了。
闻翊写完手上这篇策论,放下笔,揉了揉指腹沾上的墨渍,没看那些东西,只抬头看着闻姝,言简意赅:“有事?”
闻姝对上闻翊黑沉沉的眼眸,打了半晌的腹稿顿时卡壳,眼神率先露了怯,她虽也不想惹恼别的兄弟姐妹,却算不上多怕他们,顶多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躲避。
而可面对四哥,她心中却生出了“怕”
,或许该说是一种“畏惧”
,四哥的眼神,冷冽中含着戾气,像是暮秋万物凋零的肃杀之气,让人忍不住胆寒。
这样的眼神,闻姝从未在其他人眼中见过,四哥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只比她大三岁。
要不是没得选,闻姝不愿惹事的性子很可能会躲着四哥走。
原先闻姝想旁敲侧击的问问,可现下四哥开了口,闻姝便觉得拖拖拉拉也不爽利,咬了咬牙,屈膝行了礼,“不瞒四哥,我是有事相求,不知四哥能否写一份《三字经》的字帖给我,我想照着临摹学习。”
让四哥手把手教过于麻烦了,能得一份字帖也是好的,闻姝半屈着膝,双手绞着,很怕四哥会拒绝,解释着原委:“夫子说我的字写的太差,若不能精进,便要罚我,我见四哥的字好看,特来求一份字帖。”
闻翊拿起一旁的帕子把手上蹭到的墨渍擦净,露出原本修长白皙的指尖,不紧不慢道:“东西拿回去。”
他把帕子扔回桌上,本不想和侯府之人有什么纠葛,想要拒绝,可不经意瞧见她因为坚持行礼略微打颤的膝头,还有因为受伤通红一片的手掌……与书袋上绣着的一株似曾相识的兰花,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字帖我写。”
“真的?”
闻姝听得头一句话以为四哥要拒绝,心都沉了下去,乍一下峰回路转,惊喜地弯了唇,露出颊边清丽的小梨涡,“多谢四哥!”
闻姝灵动的笑容撞进少年漆黑的眼中,给他沉寂的眸子添了两分生气,闻翊面不改色的收回目光,拿过一旁的纸笔。
闻姝忙不迭取出书袋中的《三字经》,翻到折了角的那一页,“四哥写到这儿就行。”
闻翊执笔书写,闻姝站在他身侧,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打扰到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