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脸上便响起了清脆的一声,“啪!”
中年汉子抬起手还想再来一下,却看到我面前这两位不大好惹的样子,于是扬了扬巴掌又作罢,叹了口气蹲在地上捂着光秃秃的头顶说到,“恁翅膀硬咧,恁弟上学恁也不管咧!恁出来这几个月,恁弟恁妈天天念叨,恁倒学会装死咧!俺要是不来这大城市找恁,恁还不准备回去咧?!恁个没良心的死丫头片子!”
他原本就身形瘦小,这样一蹲下去,灼热的柏油马路炙烤下,越发显得像个难民模样。我心里有些愧疚,又有些难过,于是拉拉他的手说到,“俺……俺不是不管家里,俺想着光景好些再回家看看,俺……俺前阵子病了,差点儿,差点儿没咧。”
一听到我说病了,原本颓然的汉子猛地抬头双眼发光,他继续抓紧了我的胳膊,“闺女!俺滴妞儿!俺滴丫头!恁病咧咋不早说!”
“她说了你会管吗?”
饶是傻子也应该看出怎么回事了,应如是一脸不屑地撇撇嘴。
我抿抿嘴一指路边的树荫说,“爹,咱们去那边说吧。”
应如是和藤学一站在距离我们不远处的另一片树荫处,藤学一有些担心地一直望着我们这边,我朝他笑笑,“放心吧,他毕竟是我爹。”
“你拿他当爹,他未必拿你当闺女。”
应如是说。
“或许就是因为他拿你当闺女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你。”
藤学一说。
他们俩说的话确实很扎心,但血缘就是一道无法挣脱的纽带,捆绑住一切对于原生家庭的痛苦和无奈,无法挣脱,也挣脱不了。
我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拿出几张零碎的纸币塞到中年汉子汗津津的手里。汉子的大掌仿佛秃鹫的钢爪,反复揉搓了几遍,直到纸币变得皱皱巴巴才吞了口唾沫说到,“就这?”
我可怜的父亲,他一生都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挣扎,怎么可能意识到在大城市里已经开始扫码支付,纸币,已经很少有人携带。
“等,等发了工资,我会……”
我嗫嚅着,对于这样的家庭,我本能地产生恐惧。
“恁弟还等着上学咧!!!”
“啪!”
又是一巴掌,中年汉子将纸币团成一团揣进短裤口袋,常年抡锄头挥铁锹的手,掌心都是焦黄粗糙的老茧,打到脸上,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卧槽!你他妈再打一次试试看!!!”
不远处传来应如是的怒吼,藤学一拽着他硬生生向后拖。
“师叔你瞎啦!你看不见吗!”
应如是恨铁不成钢地跺着脚。
“我看不见。”
藤学一冷静的声音给这灼热的夏日都降低了好几度,他用一句话制止了应如是的暴走,他说,“这是王建国的家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握紧了拳头,“爹,俺之前生了一场大病,俺快死的时候给恁打过电话,恁……这几个月里恁有想过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