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笑道:“凤姐姐,你这话说的也不亏心,回头你那大氅别穿出来,不然我们可都要笑话你。”
“笑话谁啊?”
话音刚落,就见李纨虚扶着王夫人进来。
公主论朝局
荣国府的除夕十分热闹,长公主府上,却十分清冷。
只是这清冷,是她自己想要的。她可不习惯一屋子没话找话说的人,聚在一起,心里各有打算,却表面装得一团和气。
到了午后,天飞起雨来,越发显得清冷。
白姑姑到底忍不住,说了一句:“公主也真是的,两个姑娘说要留下陪你,你非给赶回家去,这下可好,彻底成孤家寡人了。”
也只有白姑姑这样年深日久陪着长公主的老人,才敢说这样的话。
长公主又岂会不明白白姑姑是心疼她,以前过年,还有林云在,终归要热闹些,今年林云也不在,下面的人该放假的放假,不放假的,留下当差,也无人敢像林云那样,彩衣娱亲。
“行了,我们主仆两个,也许多年没有一起单独过一个清静的年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清静清静。说不准,明年你我二人,想一起过年,只怕都不能了。”
长公主话说的十分平静,她的病情越来越重,早年在战场上,落下了不少伤,如今逐年发出来,要不是在一等一的太医长期治疗,只怕早几年就不在了。这个冬天,五脏六腑在加速衰竭,感觉越发明显。不必大夫说,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撑过今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白姑姑低下头,掩示红了的眼睛。
长公主:“说起来,你我主仆二人,许久没一起下棋了。正好,这闲着无事,下两局棋,打发时间。”
白姑姑又岂会说不。
只是长公主今天的兴致很好,没有拣黑白双子的围棋,而是拿出象棋来,笑道:“原以为玉儿是个性情温和的小姑娘,没想到,下棋的时候,却比锦书还果断。弃车保帅,从不含糊。反而是锦书,看似果敢,实际上还缺了一点。”
白姑姑:“当初公主也没想到吧,玉姑娘和锦书的性格、脾气,这么合得来。”
长公主:“是啊,她们更像是一体两面,一个人的坚强都性格使然,另一个却是心里很坚强。只不过,真正坚强的女子,各有各的苦,真要是蜜罐里养大的姑娘,哪里需要坚强,凡事都有人出头,她只要享福便是。”
白姑姑:“哪有那样的人,不要说寻常百姓家,就是王孙贵族家,女子一生,有几个人能自己做主。”
长公主笑了:“确实很少,但也不是没有。你看我那个大侄女,不就是一个。”
白姑姑:“你是说大公主,那确实是。女儿封了郡主,挑了个读书人,还不必远嫁。儿子考了进士,又封了云阳候。要不是驸马早几年病逝,大公主的人生简直没有半分遗憾。”
长公主点头:“是啊。可见她的命很好。早年皇兄家的孩子立不住,抱了她进宫,之后太子便立住了,下面几个也都顺顺当当养大了。”
这一局棋也并非普通的棋局,长主公指着其中一个象说:“都说象飞田,要是你是北静王,眼下的局面,你会怎么做?”
老北静王三年前病逝,其子水溶袭爵,并未降等。四家王府里,独他仍袭爵郡王。可显然,水溶的野心很大,连这都不能满足。
白姑姑摇头:“公主,奴婢可看不破这么复杂的棋局。不要说看破了,连想都想不明白,老北静王和忠定王确实交好,水溶袭爵,忠定王力促他平袭郡王爵,当年就惹得陛下十分不满,早几年,还可以说局势未明,看不透,他正好借着父孝,可以哪边都不站。现在难道还看不清,怎么还上赶着……”
长公主:“要不是忠定王力促他平袭郡王爵,陛下也还没有完全放弃忠定王。一个连江山社稷的轻重都分不清楚的人,怎么能承大统。至于北静王,他比他父王还敢,老北静王那时候顶多是让下头人做些海贸生意养兵,他倒好,还和倭人勾结起来。”
“要真是忠定继了大位,我怕他也守不住,说不定水溶和倭人串通起来,他还会给水溶涨军饷,让东南水军再次扩回十万。到时候,一旦水溶不想安分守己了,只怕从江南到东南,就是战火连绵之时了。”
说话间,长公主的一个小兵已过了河,落在白姑姑的黑子的马之前,堵住了马前行的道路——
“蹩马脚”
。
白姑姑仔细一看,几分懊恼:“公主,你这也太诡了。”
长公主:“兵者,诡道也。”
借着棋局,长公主把当前的形势说了个透彻。就在白姑姑只能认输时,不想房门突然被拉开,长公主再怎么没架子,也没有婢女敢这样没大没小,二人几乎齐回头,却看见一张笑脸,不是林云又是谁呢。
长公主的高兴跃然脸上,口中却问:“你怎么回来了?”
林云笑嘻嘻地说:“我先一步,父亲和妹妹先回北邸,晚一会儿就过来。”
白姑姑低下头,这次却是十分高兴。她很清楚,长公主之前的话,极可能,这是长公主在世的最后一个除夕,真的这么冷冷清清,就算是长公主心里想的开,她也接受不了。
好在林云是个好孩子,长公主没白养一场。
长公主:“你也真是的,哪里能……”
这话看似抱怨,可配上长公主的表情,一点也没说服力。
林云已经凑过来,看清楚棋局,说:“白姑姑的棋,果然回天无力了。”
长公主:“你这丫头,每次下棋,都输给玉儿,还好意思嘲笑白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