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她唤作钟叔的人语气十分急促。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她的不安来自于对爸爸的状况的不确定,“我……我爸怎么了!”
“快跟我走就是了。”
说着,钟叔不由分说地就把木苑子拉去了医院。
其实,工地,医院,和家隔的并不远,坐车很快就能到,可偏偏那时候是晚高峰,下班的白领和社畜,接幼儿园小朋友放学的家长,急着派完当天的件的快递员……各种车辆致使那天的马路已经水泄不通了。
木苑子从小就比同龄人瘦弱,体能也差的多,即使体育考试前一个月开始刻意锻炼,最后的成绩也都是擦边过的。但是这一次从家到医院恰好是一千米左右她只用了三分半。
可就算拼尽全力“狂奔”
,最后赶到医院的时候,她见到的也只是一具尸体了。
当她冲上去跪在急救床前握住那个男人的手的时候,所幸还有些余温。
旁边的医生很愧疚地向他们表达了歉意,“实在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目睹全程的其他病人和家属也站在不远处唏嘘,“哎,真可怜。
“差一点就能见到最后一面了。”
一个推着轮椅的家属站在所有人的后面,“孩子她妈呢,怎么没一块来?”
“生她的时候就没了。”
一个似乎同木苑子相熟的中年妇女“解释”
着。
……
别人的不幸似乎总能成为自己的谈资,但事实上他们又不是故意的。谁能说他们不是真心心疼这个小姑娘,毕竟她从此刻起,在这世上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耳边灌满那些同情的话语,木苑子已经不为所动了。
从四岁半的时候奶奶去世开始,她就已经是一个人了。爸爸确实是她的亲生爸爸没有错,但他只负责生养不负责陪伴,这么多年来,爸爸一次又一次地缺席家长会,一次又一次地错过她的毕业典礼,一次又一次地忘记她的生日……有过太多的“一次又一次”
。可自始至终,她没有办法发在内心地责备他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自己。一个单亲父亲,在经历了丧偶和丧母后依旧挑起家里的“大梁”
,把唯一的女儿养大,他无愧于父母,无愧于妻子,无愧有亲友,甚至可以说无愧于她这个女儿,可唯独对不起的,是自己。
自木苑子记事以来,这个男人就很少笑,只有在她哭着要找妈妈的时候,会把她抱起来,笑着哄她。
现在,那只曾今抱着她的大手在稚嫩的一双手中被摩挲着,大手上的老茧总若有若无地摩过木苑子中指左侧因经常握笔磨出的厚茧,直至所有的温度褪去,消融在那日医院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中。
等处理完全部事情,钟叔执意要送她回家,她本想拒绝,可又觉得实在有必要再应付一下。
“好,那就麻烦钟叔了。”
一个孤苦无依的十八岁女孩就应该是这样。
怯懦,有礼,不会拒绝人,隐隐期待着别人的帮助。
那天晚上她没有给陈此霖回电话,而是跌坐在十四年前的那把椅子前,无声地凝视着这空旷的房子,也无声地凝视着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