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相反,他不愿晴雯到前头来,正是因为晴雯太过出挑。
宝玉虽常日在脂粉堆里厮混,可到底是男子,平日里也呼朋引伴,到外头游玩取乐,无论是公子王孙的后宅,亦或是秦楼楚馆都是去过的。
可在他见过的女子当中,却罕有人的容貌能与晴雯相提并论。
且男子惯来会揣度男子的心思,宝玉自己平日里便有亲近晴雯之意,推己及人,自然也怕十三爷对晴雯一见倾心。
国公府再如何鼎盛,到底也比不得皇家的人,便是宫里出来一位公公,贾家亦要小心接待,更遑论是皇帝的亲儿子呢?
换做旁人,宝玉还敢笃定,对方断不敢无礼地要走他房里的丫鬟,可皇家之人贵不可言,自然有常人揣测不来的习性。
若这十三爷平日里待人和善,一见着美人便转了性,宝玉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的。
宝玉私心里将其余男子皆打为不知怜香惜玉的须眉俗物,只容貌出众、谈吐不俗的男子方得入他眼,因此将女子出阁视为一大痛事,以为女子一出嫁,要么不受夫家善待,受尽折挫,要么便成了鱼眼珠子,与那些可恨的婆子无异了。
他虽没去过宫里,却也知道,宫里的皇子即便未娶正室,姬妾通房却多得很。
十三爷的后院定也是不缺人的。
晴雯这样貌美又无心计,若入了十三爷的眼,被带回宫中,岂不叫宫里那些女人嫉恨?
宝玉立在原地胡思乱想,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见身后有衣袂摩挲之声。
此时晴雯已然掀帘走了进来,目不斜视、低眉顺眼地走向宝玉和胤祥,先将托盘放在案上,取一杯茶托在手上,向胤祥行了一礼,“十三爷金安,请十三爷用茶。”
胤祥本也以为来人自然是那个叫袭人的丫鬟,不想一转头,却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下意识看向宝玉,眼神一时有些复杂。
晴雯既非姬妾,便还是姑娘家,贾家为何派这样一个容貌出挑的姑娘,到他面前来?
胤祥心中拿捏不准贾府的心思,但一想到晴雯此刻还行着大礼,于是忙接过茶盏,道:“平身。”
晴雯并未敢抬头去看胤祥的脸,依旧低着头,不急不缓地站起身,又将另一杯茶捧给了宝玉,“二爷用茶。”
宝玉接过茶来,暗地里打量晴雯神色,见其并未去瞧十三爷,便知她来此并非是淘气看热闹的,于是心中愈奇怪,她怎会来送茶果。
而胤祥此刻则借着饮茶之便,透过茶盏之隙,看向晴雯。
从前在梅林只是惊鸿一瞥,远不及今日看的这样清楚。
如今在近处一看,胤祥方知眼前人的容色,远比他知道的还要出挑。
从前胤祥只知文人墨客形容美人,多用肤若凝脂、冰肌玉骨之类。
然人毕竟是人,又哪能真的像羊脂玉一样白皙细腻呢?
可今天近看了晴雯之后,胤祥不由心中暗叹自己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竟真有这般标致人物。
贾府若真存了将她献出来,讨好皇家之人的心思,那才真是官迷心窍,不可救药了。
晴雯不知眼前两个男子的心思,只自顾自将托盘中盛点心的梅花形碟子一一取出,摆在二人面前,举止上一丝差错也没出。
待摆好了点心,晴雯将托盘收与腹前,行了一礼,便要退下。
这时胤祥开口说道:“多谢姑娘。”
此刻屋中只有三人,晴雯自然知道胤祥谢的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于是以为这位十三阿哥待人确如传言般谦和,便低声道:“十三爷折煞奴婢了。”
宝玉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不解十三爷为何突然如此,一时孩子心性上来了,也不顾是否失礼,忙说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退下吧!”
晴雯乐得如此,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待走得远些了,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悄悄回头向书房看了一眼。
也不知是否是有意,此刻胤祥刚好站在窗前,与晴雯目光交汇,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晴雯没料到会被抓个正着,脸色微红,忙低了头,往垂花门处走了。
这时宝玉展开一幅美人图,问道:“十三爷看看这幅美人图如何?”
胤祥并未回头,只低声说道:“美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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