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先是互相看了看,随即齐齐看向了袭人。
虽说屋里几个丫鬟都是大丫鬟,可毕竟只袭人一个是一等,又是贾母屋里出来的,平日里有什么要紧事,都该是她拿主意。
前世晴雯自作主张,撵了坠儿出去,便得罪了人,今生无论如何,晴雯也是不肯越俎代庖的。
袭人放下针线,说道:“可不巧了,我今儿送了宝玉出去,想着既不该出去,不若换了家常衣裳,也好做针线。如今我这破衣烂衫的样儿,哪敢去十三爷跟前现眼?”
其实袭人身上的衣裳虽旧了些,却也比平常人家的衣裳好多了,只是去见贵客,这般穿着,到底有些不敬。
且十三爷天潢贵胄,没有叫人家等着她换了衣裳再去送瓜果点心的道理。
几人都等着袭人拿主意,此刻见袭人不愿前去,不免各有心思。
晴雯打心底是不愿去的。
她向来不爱攀附权贵,若有那个心,上辈子也不至于落得那样惨淡的下场。
再者皇家向来规矩大,她虽是国公府里的丫鬟,可到底没进过宫,不知宫里的规矩,万一一时不慎,冒犯了人家,事后府上老太太、太太也要怪罪。
除了这些,晴雯不愿去前头,还有一个原因。
大概是不忍心。
旁人都以为十三爷是皇上的儿子,过得是常人不可想象的好日子,只有重活了一次的晴雯知道,再过几年,这样一个意气风的少年郎,便要被自己的父亲幽禁在不能见人之处,弃若敝履了。
虽说晴雯不过是个丫鬟,论理怎么也轮不上她来怜悯十三爷,可初时风光,最后潦倒的命数,到底让人慨叹。
晴雯前世死后,常日里看的都是宁荣二府,于京中之事所知不多。
然她也知道,在自己重活之前,这位十三爷还没有解了幽禁。
细细算来,这位十三爷少说也被幽禁了十年。
大好男儿落魄至此,谁人不叹一句可怜呢?
晴雯如此想,同屋的另外两个丫鬟,却又是不同的心思。
麝月向来是不爱出风头的,再则她的容貌在宝玉屋里的丫鬟中也算不得多么出挑,因此也并不如袭人、晴雯一般得宝玉看重。
且麝月虽不声不响的,却也不是个没心计成算的。
她细细打量袭人,总觉今日之事有些蹊跷,因此打定主意,若有人指了她去前头,她是一定要推脱的。
至于秋纹,这丫头昨儿才因冒撞吃了个暗亏,因此今日格外留了一个心眼,不敢再轻易出头。
正因如此,三人竟谁也不愿到前头去。
只是主子的事又岂是好耽误的?
袭人见她们这样,只得说道:“依我看,就叫晴雯去吧!她大你们两个几个月,行事也稳重些,要叫旁人去了,我也是不放心的。”
袭人一开口,麝月和秋纹便忙附和着说好。
晴雯不知这次袭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转念一想,任凭她袭人有翻天的本事,难道还能使唤皇子不成?
且耽搁了这么久,若再不决断,耽误了前头的事,几人都是罪过。
袭人若不指她还好,既指了她,若是上头怪罪下来,大家受了罚,反倒是她推脱的罪过了。
这般想着,晴雯便笑道:“不成想我在袭人姐姐心里竟这般出息了,既这样我便去一趟,见见世面。”
晴雯站起身,走了出去,叫了小丫鬟春儿过来,吩咐其去厨房要了诸多点心,又亲自泡了上好的茶,往外头小书房去了。
那边宝玉正与胤祥赏玩一幅古画,心想着一会儿定是袭人过来送茶,心下也不慌张。
他知道袭人素来妥贴,且十三爷也知袭人算是他的姬妾,叫她来送茶,自然是没什么不妥的。
然宝玉放下古画,方一回头,便远远瞧见晴雯出了垂花门,手里拖着一个托盘,往这边来了。
宝玉见此,心中不由一惊,暗想:
怎么偏偏是她来了?屋里那些,不拘哪一个来了,也比她来了要强。
宝玉之所以这么想,自然不是因为晴雯最为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