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却无端神色复杂,在短短几息之间,好似悲哀,又好似释然。许纵至今仍不解其意。
很快,她收回了手,一如既往地莞尔道:“不,我倒觉得这是锦上添花。”
烛光忽然颤动起来,往昔的美好似青烟般一吹即散。许纵睁开眼,左臂发麻,被压得径直失去了直觉。
他恍然醒来,近日公务繁忙,竟累得伏案睡了过去。
益王赴往河南道镇压乱党有功,三日前凯旋,圣上龙颜大悦,大肆封赏功臣,其中多为益王一派。
文武官员凡涉及官衔升迁,均需移送至鸿胪寺进行预演,之后由人引至宫门谢恩。加之新罗使臣抵达长安,鸿胪寺个个儿忙得脚不着地。
概因此,下值后许纵仍在书案翻阅先前新罗来访的卷宗,困意侵袭,不知不觉入梦了。
只是黄粱一梦,此刻虽然醒了,意识尚且半沉沦于梦境中。
他与媚珠,或许也有过一些可以被称之为温情脉脉的时刻。
许纵揉了揉额角,他从前很少去想这些事,如今却总是频频记起,一幕幕记
()忆犹新,宛如昨夜才发生的事。
身旁唤醒他的双禄奉上一盏茶:“三郎君,胡娘子方才端着鲃肺汤来了,正在书房外候着。”
她来做什么?
许纵接过茶盏,竖起杯盖斜拨了两下。俄而抬眼,屋外明月如霜。他抿了一口茶,才道:“叫她进来。”
“妾身无礼,打扰三郎君。”
胡金棠趋近行礼,她装扮素净,头上只插了一根玉簪。身上衣物宽松,遮住了日渐显怀的腰身。
“只是妾身近些天儿见三郎君总是不用晚膳,虽说差事要紧,可妾身浅薄,担心饿坏了身子。郎君助我于危难时,妾身受了恩情,今日方才斗胆前来。”
她说罢,回身将身后小厮手里的食盒接过来。许纵的目光在那个小厮脸上掠过,一言不发。
胡金棠好像并未察觉他的冷漠,她将盖子掀开,鲜香味立刻充盈了整个书房。
“这道鲃肺汤是妾家乡名菜,清鲜利口,最是滋养身体。”
汤羹热气腾腾,许纵却不为所动。他瞥了一眼食盒,平静道:“你既有孕在身,亲自下厨,未免太过劳累。当前养胎为重,不必做其余的事。”
他的话音里没有恼怒,可偏偏就是这种刻意的平静,令胡金棠瞬时明彻了他的话外之意。倘若再直白些,不如直接说她这是在做“多余的事”
!
胡金棠并非愚笨之人。她从前在烟火之地混迹多年,最是能分辨出旁人对她的喜恶。
她进许府不久,三夫人便与三郎君匆匆和离,如今也过去一个月了。她料想事情应当尘埃落定,才试探而来,嘴上还谨慎地以“报答恩情”
为由,却不料许纵半点也不肯接。
碰了个硬茬,知道今日已弄巧成拙,为了避免再招致许纵的厌恶,胡金棠只好俯下身,不甘地福了一礼,告退回弄玉筑去了。
等她走了,许纵指节缓缓叩了叩案面,问道:“跟着胡氏的那个小厮,从前是不是在夫人院子里伺候的?”
双禄怔了一下,忙点头道:“是。”
许纵擎起搭在碗沿的汤匙,舀起一勺,没有往嘴里送,而是凑在鼻下嗅闻。
果不其然,气味很是熟悉。汤匙一下砸进食盒中,许纵冷声道:“将他打发到庄子里去。”
他为处理公务而夙夜不懈早已不是一两回。只是那时柳媚珠伴于身侧,比他还清楚自己的饮食。
倘若人喊不过来,柳媚珠便亲自杀到书房,她不需向他通报,端着饭直接进来,非得睁着眼睛瞧他一口口吃完了,才肯放心离开,走之前还要叮嘱他早些休息。
这些奴仆,净使些歪门邪道的主意,还敢借着柳媚珠往上爬,委实可恶。
命人将一口未喝的食盒撤下去,没一柱香的功夫,许久不来的钱嬷嬷便请他到上房一趟,他这院子今夜可算热闹了。
时候不早,父母却唤他过去,估计是有要事商议。
许纵与吴淑兰先前接连两次不欢而散。他这几日虽然恢复了请安,却同往日恭敬的情状大相径庭。
如今他只肯在上房的院中跪一跪,并不多做停留,就利落地起身离去。
可出乎意料的是,面对许纵潦草至极的请安,吴淑兰却并未再出面训诫他。
许纵思忖着这些事,步入了德善堂。今日并非休沐,父亲与母亲却罕见地齐聚于此。
许纵躬身问安。
上位的吴淑兰慈爱道:“起来吧,今日这么晚寻你,是想让你看看这些。”
他与母亲已有一些日子未尝这样心平气和说过话了。可许纵却不觉得舒心,相反,望见桌上的那几张画像,他眼皮不详地一跳。
果然,许父咳了两声,声音有些困顿:“你房中空虚,只有一个侍妾。没有正妻,便难以立身。这些姝丽全是你母亲这些日子费心为你寻的,你好好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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