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许纵冒雨来高阳观寻她,离开前脸色发青,柳媚珠总有些惴惴不安,怕在临门一脚的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可转念一想,许纵被她错认这么些年月,如今有了可以摆脱这段被他视作污点的婚姻的机会,恐怕也只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
想起许纵,难过像是水底的沉渣一样往上泛起,只是当初深刻的痛苦已经随许淙山的来到而缓轻许多。
柳绮凤点头道:“姐姐莫要忧心,如今嫁妆都抬回侯府了,错不了。”
“那便好。”
柳媚珠松了一口气,觉得心头搬下了一块大石头。
她们又闲谈了几句,两个弟弟——柳泾与柳渭已经耐不住性子,随手将捧着的沉甸甸的盒子扔给松萝与木荷。
他们打量了一番屋舍简陋的摆设,目露嫌弃,好像连短短一盏茶功夫都呆不下,催促着柳凤绮赶紧启程回侯府。柳绮凤被叽叽喳喳吵得烦了,一人赏了一脚才安生,两个人灰溜溜跑到湖边丢石子去了。
走的时候,柳绮凤还颇有些依依不舍,认真道:“姐姐若是在道观觉得没趣,便回府住几天。有我在,没人敢说什么闲话。”
她自小与大姐亲近。虽然并非同一个嫡母所生,还总有些居心不良的下人在她耳边嚼舌根。可柳媚珠笑起来眉眼弯弯,不仅甜滋滋地喊她妹妹,还会私下偷偷塞给她糖吃。
十岁那年,柳绮凤说什么也不肯学女红,偏要习武。父亲不允,母亲劝阻,弟弟们嬉笑骂她是母夜叉,长安城定没人敢娶她云云。
只有姐姐靠在她肩上,纤细的指头亲亲密密地拉着她的手,笑着说:“哎呀,那太好了,以后我有个大将军妹妹,谁也不敢欺负我!”
正是因此,当柳媚珠那封信递来侯府,武安侯态度尚且有些踌躇时,柳绮凤便以一剑插入书案的决绝之势使他改了主意。
她的姐姐,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须有什么后顾之忧。
柳媚珠送走了柳家的人,将那两箱元宝妥善藏好,毕竟身处一个破道观,财不外露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柳绮凤带来的消息令她心中轻松了一些,所以中午多吃了两口饭——再多就咽不下去了,柳媚珠边吃边叹气。
膳堂里的饭依旧是全素,还是女冠们在后山种的,绿色无公害,滋味也不错,可柳媚珠还是受不了三餐没有一点儿荤腥的清苦。
正好和离的事情办妥当了,她决定等明天许淙山来找她的时候,一块出门吃顿大餐,就当是告别过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她开始怀念现代的美食,麻辣烫、火锅、炸鸡,唉,可惜回不去了。这么一边怀念一边惋惜,迷迷糊糊睡着,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因为这是和许淙山古代第一次约会,柳媚珠静心梳妆打扮,只等着许淙山来寻她。盼星星盼月亮,从晨起等到太阳落山,人却始终没影儿。
心里的期待也随着夜晚的降临而逐渐落空。
好啊,居然骗她。虽然说许淙山现在还没有全信她的话,两个人也不是什么情侣关系。
但上次明明都说了今天有空,怎么能言而无信,随随便便放她鸽子?
要是来不了,好歹派个人给她传信也好呀,她是很通情达理的人。
坏蛋许淙山,她皱了皱鼻子,有些委屈,仗着失忆肆意欺负她……
算了,看在现在他失忆的份上,她不跟他计较。
时候不早,看来今天不会来了。柳媚珠失望地锁上门,正打算吹灭蜡烛,却意料之外地听到清脆的叩门声。
她顿了顿,看到门扇上那道挺拔的剪影,气鼓鼓地不想动。可门上又接连叩了两声,柳媚珠还是下床开门了。
许淙山走进屋里,头上戴了个……笠帽?帽檐宽大,落下的阴影将他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可今天也没下雨啊?
柳媚珠盯着他这个奇怪的造型,很是狐疑:“许淙山?”
少年声音有些低:“是我。”
柳媚珠道:“哦。”
她没有再看他,坐回床上。她知道许淙山今天肯定出了什么意外,但他这个架势,大概率不打算跟她说。
哼,臭男人,半晚上才来,还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她神情淡淡的,嘴角也是直直的一条线,瞧着竟然有些冷意。
许淙山帽檐下的脸明显僵了僵,变得不知所措。
她怎么不喊老公了?也不是说他想听她这么喊,主要是两人之前见面,她都会很开心地叫老公。
许淙山心里冒出一点焦躁,他往下压了压帽沿,恨不得跑回去再把吴瀚打一顿,最好把他吊在房梁上,抽成一个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