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多山,山脉和山脉之间错综复杂地交汇,在山里跑久了,又是在夜里,便是再熟悉山路的猎人,都很难分辨出东南西北,更别提两座山脉的交汇了。
盂南山脉和蔺南山脉,是区分盂南州和蔺南州的周界,但是山和山就那么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即使一座是自西向东延伸,一座是横亘着自西北向东南,也总有分不清盂南还是蔺南的时候。
更何况还有这两个为了逃命,不惜拼着脚程误导追兵的人,他们的目的,就是能闯进蔺南山脉,因为那里,有活死人医白骨的西南万寿观!
如果说,在西南这一片,有一个地方,是婆娑暗城不敢轻易触碰的,便是西南万寿观了。先不要说有没有本事从西南万寿观的道人手里把人抢出来,便是硬抢,后面的事情只怕也极难收场。
更何况,上头有严令,不许冒犯万寿观,违者死!至于上头为什么下这样的严令,他们这些干活的人不清楚,但是心里总还是对这种充满着仙家气度的地方,有所顾忌的。
所以尽管盂南山连着蔺南山,婆娑暗城在盂南山毫无顾忌,甚至敢直接亮明身份,却从不敢越蔺南山雷池一步。
领头的杀手自知越界,却仍旧不死心,因为今天的事,他回去是交不了差的,虽然主动止戈,却依旧想要挣扎一番:“仙长勿怪,实是门中叛徒可恶,引我等入了这蔺南山中,扰了仙长们的清修,我这就把他们带回去,依照门规处置,以此谢罪。”
对方把事情说成是门内私务,这几位来得早些的巡山道人毕竟还年轻,竟有些踟躇,却见那个满身血污的高个子很是突然地倒地,后头的孩子也掉了下来,显示为了躲避追杀,已然体力不支,此刻大约感觉终于得救,松懈下来,便晕厥了过去。
米玉颜离得近,一眼便见那孩子脸上皆是脓疮,探手一试额头,高热烫人,鼻息已然十分微弱,再去看那倒在一旁的高个子,却见他似乎能感知到自己在看他,睫毛竟微微颤了颤,米玉颜心下便知,这人是装晕的,不过这一晕,倒是巧妙至极。
米玉颜当即便压着嗓子道:“师兄,这两个人,一个重病,一个重伤,怕是活不成了,如今在山门内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我等做不了主,要到知客师伯面前才好分辩。”
巡山道人虽说缺了些经验,米玉颜这些话他却是听懂了意思,那个重伤的应是要带着这个重病的孩子进山门求医,却被婆娑暗城的人追杀,婆娑暗城虽从未招惹过万寿观,但是他们行为处事之狠辣,山门又岂会不知?
如今两条人命就要在山门内没了,且不论这两个人是否真是婆娑暗城的人,但既入了蔺南山,就没有道理凭对方一面之词便任由他们把这两个人带走,更何况,山门奉行的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医家更是慈悲心肠,就算大人有错,孩子总是没错的。
婆娑暗城那边的杀手头领一听米玉颜这话,便知事情要糟,果然,还没来得及等他补救,山门今夜主持后山巡查的师叔便已经赶了过来,而且很显然已经听到了米玉颜那番话。
只见那位师叔行了道礼,徐徐开口:“几位施主,此乃我山门清修之地,不可在我山门内行凶,这两位施主若是不治,蔺南山并非法外之地,自当交由官府处置,只是眼下,还请几位施主退去,莫要再扰我山门清修。”
这番话说得不仅有礼有节,而且强硬无比,还强调了一个事情,就是山门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又或是这两个人是否真是叛出婆娑暗城之人,别处我们管不着,但是在这蔺南山中,山门只服从朝廷法令,不和你扯什么帮派规矩。
说话间,后面又有几位道人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他们都是听到竹哨声从远近不同的地方赶过来的。
杀手头领一见这形势便知,今日这差事已经是断然无法办成了,倒也利落,干脆躬身行礼:“既是仙长了话,我等自当遵命,只当今日没来过!”
说完转身便招呼随行的杀手们,转身便朝盂南山回去了。
米玉颜心下正着急,这两条命还真是生死一线之间,若是那些杀手们继续磨蹭下去,出于这两个人日后的考量,他们还真不方便立即出手救治,即便今日救了命,日后只要他们离开山门,依旧还是会被婆娑暗城盯上的。
见他们转身走了,米玉颜才迅给二人诊了脉,只不过心下却是略惊了惊,因为那个孩子的脉象很是古怪!
但也不过片刻停顿之后,米玉颜还是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荷包,一人两粒瑶生丸,迅塞进了二人口中,还顺手帮高热晕迷过去的那位顺了下去,至于那个一身伤的,似乎察觉了米玉颜的动作,此时却是没做任何反抗地吞了下去,然后便真的晕了过去……
山门内的人都在目送婆娑暗城的人离开,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们的身影,那位师叔才挥了挥手,众人一起抬着两个人先往蔺南山主峰撤过去。
婆娑暗城的人一口气出了蔺南山脉,转进了盂南山里,那杀手头领才停住步子,看着身后几个杀手,眼神极其阴冷,看得那几人一身白毛汗瞬间从后脊梁冒了出来。
当间有个人是这个头领的绝对心腹,眼睛转了转便瑟缩着声音道:“八,八爷,要不小的,小的再回去,瞧瞧那两个兔崽子……”
那位八爷冷哼一声:“两个死人而已,不必如此上心,这地方山高林密的,说不得夜里就喂了狼,能看得到什么?”
杀手们立时便知,八爷是什么意思了,反正完成了差事,自然便有酒有肉还有赏钱,其实为啥要大动干戈追杀那两个人,他们都没太搞明白,那俩在婆娑暗城里,可是小到他们都没眼看的小角色,说他们连个屁都不是也没人会质疑。
倒是八爷此时心里想的,却是万寿观接了这俩人,按理是救不活的,便是真救活了,按照他们一贯的行事风格,也不会多管闲事,既是如此,不如干脆当他们就是一对儿死人罢了。
再说了,他们这些人,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