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起,沈星奴便趁着微弱的光亮起了个大早,将院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干净净。随后,她将大门敞开,开始迎接第一位来看诊的病人。
可一直等到日上三竿,逢安医馆都无一人前来。出门买菜的阿禄匆匆忙忙赶回家,一脸愁苦的说道:“师父,师姐,本来有好多人来的,可是在前面的路口都被人拦回去了。”
“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我问他们话,他们根本不搭理我。”
阿禄有些委屈。
季逢安长叹一口气。“星奴,咱们还是闭了馆吧,跟着师叔云游四海做个闲散郎中,也挺好……”
沈星奴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师叔,不急,且再等一等。”
顿了一下,她补充道:“若两日后还是无人来,咱们便去求见行首。”
然而并没有奇迹发生。灰头土脸的季逢安来到了行首府上,话语中带着些唯唯诺诺。
“邱行首,都怪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但大家都有同一片治病救人的医家胸怀,您就看在大家都是一个祖师爷的份上……”
邱立行家大业大,医术过人,是新垣城坊间公认的医家行首。但此刻,他有些粗暴的打断了季逢安的话:“这些客套话倒也不必说,但……你跑去城东招徕,这是不惜手段抢了大伙的饭碗,你坏了规矩,叫我如何同其他医士交代呢?”
季逢安笑容一僵:“是是是,都是小人的错……可如今已经无人到我处看诊了,您瞧这罚也罚了,气也出了不是?”
邱立行摆了摆手,起身就要走:“罢了,看来你与这新垣城没有缘分,我看,你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
“别……别!”
季逢安方寸大乱,连话都说不利索,“行、行首!你看看有什么转圜的法子,小的都认……”
“真的?”
邱立行停下脚步,打量着他。
“真的真的!”
闻言,邱立行缓缓坐了下去。他呷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道:“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那我也可去帮你斡旋斡旋,不过,这个中花费……”
季逢安眼中绽放出光来,赶紧说道:“行首,规矩小人懂的!你看要多少,我回去给您凑一凑!”
邱立行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十两……”
季逢安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塌了下去,“这……”
“错了,”
邱立行斜了他一眼,“五百两。”
“啊!”
季逢安只感觉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住。
这么多银子,要上哪里去凑啊!
他神情恍惚的想着心事,摇摇晃晃的几欲晕倒。一双白白净净的手却将他稳稳地扶住了。
“师叔,莫怕!”
扮作小厮模样的沈星奴白了邱立行一眼,冷笑着,“公然索贿,这行首的位置,你也配?”
邱立行不气反笑:“你是何人?此处焉有你说话的份?”
“我是何人你不配知晓!我虽来此处时日不多,但你那些蝇营狗苟的事,也略知一二。你同城里的药材铺、棺材铺相互勾结,垄断了市面上所有的生意;也从不肯给穷苦人家看诊,更不必说高价收取诊金这些小事了!你扪心自问,你那黢黑的良心,对不对得起你这偌大的家业啊?对不对得起仲景祖师爷啊?”
被一个小厮当众呵斥,邱立行有些挂不住脸,他冷着脸:“看来你们是不想在这混了?”
季逢安还要说话,沈星奴却脱口而出道:“不混就不混,你把我们医家搞得如此不堪,就算是八抬大轿我也不肯上你的贼船。师叔,咱们这就回去收拾东西离开新垣城吧!没想到这京城之中竟灯下黑至此,咱们就算砸了这饭碗,也不能磕碎了咱们的膝盖!”
“对、对……你说得对!”
闻言,邱立行却放声大笑:“好啊,是个汉子!有骨气!来人,送客!”
二人被狼狈的赶了出去。更糟糕的是,天上竟下起了雨来。
叔侄二人不曾带伞,便就着别人家的屋檐走走停停,一路往医馆的方向走去。季逢安心中唯一的执念已死,此刻反倒看开了,反而是沈星奴心里内疚不已。
“师叔,对不起……”
沈星奴红着眼眶,哽咽着向季逢安道歉,“我才来京城不到两月,便把你努力已久的事业搞砸了……”
季逢安摸了摸她的头,劝解道:“你也不必内疚,云游四海,做只闲云野鹤也未尝不好,只是要委屈你跟着师叔受苦了。”
沈星奴赶紧摇头:“星奴怎么会觉得苦呢?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听到这话,季逢安不由得又想起了她的爹娘。
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