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觉,已是榴月十五。
每月十五,是他们的大日子,吃酒赏月,免杂事,去烦闷。
清晨晏屿青方带了烤鸡上山。
三人正吃着,冯愈不知从何处拿了张信笺,放至淮鸢面前。
淮鸢指尖沾了油渍,眼神示意晏屿青帮她展开,又得了冯愈一记白眼。
冯愈对晏屿青印象极好,虽平日见面次数不多,然为人沉稳,话虽不多,脾气却是出奇得好。
看着便是非富即贵,被他们师徒二人指使来去,也毫无怨言,最重要的是,他每回上山,或烤鸡,或炸虾,总是牵挂着他们,实为难得。
淮鸢自当瞧不见他的嫌弃,就着晏屿青的手看,却是愣住。
“这是从川源城寄来的信?”
她虽甚少了解地名,却也知晓这川源城是大成数一数二的繁盛地。
虽距天山不远,但她以为师傅早已远离红尘,自是再无与世间再生联系。
然信上虽言语不多,无一不是道着与他关系匪浅,甚于信末写着:盼君归。
冯愈一改往日顽劣,嗓音微沉:“想必你也听过,二十年前我还在京城。”
那时的他风光无限,连太医院院使皆不放眼中,何谈那些普通御医。
因而当那九品吏目领着孩子来向他拜师时,他甚至都不愿多说,摆摆手就将离去。
谁料那人声泪俱下,带着孩子一同跪倒在他面前,只说他已于御前犯了错,不日便将治罪,为保下他唯一血脉只得求至此处,若不愿收徒,将养身侧将来送老也成。
看着懵懂孩童茫然望着丢弃尊严,跪倒哭喊的父亲,不知未来几许,不明来路,眼中尽是惊慌。
偏冯愈此人,顽劣不堪,恣意纵情是真,心软亦是真。
万千恻隐下,他默然收了此子为徒。
说是为徒,却更像义子,好吃好喝供着。
谁料,便是此子,长大后却是亲手终了冯愈医者路。
冯愈义子名唤冯恒,自那日起,便随了他姓。
冯恒虽天赋不高,少时也算听话,该读的书一本不落,该学的理论也皆背了,然只记得表层,再深一寸的道理他便不能领会。
冯愈顺风顺水一世,从未见过如此蠢笨之人,他却也不嫌弃,成日琢磨着该用何种浅显话语同他一一解释。
如此,待冯恒十八竟也成了大夫,小病依循医书看得来,大病摇来冯愈倒也看的。
因而亦有不少人听了他的名声,自千里外赶来问诊。
一而再再而三,竟也传出响亮名声,以至宫中伸来橄榄枝,这本就是凡间医者最向往之处,他未多作思虑便应了。
这头应下后,冯愈方得知此事,发了几通火无果,也只得被迫接受了。
若他能老实本分安心做个太医,倒也不失和顺,偏又被他人撺掇着拉帮结派,一心分了大半于勾心斗角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