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绮随她爬到五楼,一面问:“房子你进去过么?”
她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扬高嗓门:“我从来没进来动过,原来啥样子,现在还是啥样子。”
话音才落想起什么,又紧跟道:“就进来过一趟,看到燃气灶上还有一锅鸡汤,臭得要死,我总要倒掉吧!幸亏发现及时,再久些蛆都要爬出来了。”
袁绮点头,从门旁边的鞋柜表面覆的一层灰尘可以看出,这里没人走动许久了。
两室一厅的格局,房型很正,厅室朝南,如果阳光充足,应该会很亮堂,不过今日天阴,陶阿姨擎了开关,“啪”
的一声,客厅吊顶上的水晶灯璀璨起来,袁绮看到鞋柜上整齐摆着三双布拖鞋,清明时节的气候,穿塑料拖鞋凉,穿棉拖鞋热,布拖鞋正合适宜。另还有三双高跟皮鞋,三双平跟皮鞋,香奈儿和jiychoo。
袁绮平日虽打扮简素,但上海这座繁华大都市,百货公司、车站、地铁隧道就连公交车皮,巨幅的广告牌无处不在,这样的奢侈品看也看眼熟了。
皮鞋们至多穿过两三趟,使用过的痕迹很浅淡,还有两双没穿过的白色运动鞋。
“噶新的鞋子也不要了。”
陶阿姨嘀咕,她显然还不知这些鞋子的价值,也说明秦姗母女应该不会因为交不出房租而一走了之。
袁绮先走进客厅,客厅里摆设齐全,电视柜、电视、空调、黑色真皮沙发、吃饭桌椅,桌上花瓶里养着一束谢败的百合花,墙上挂着字画和钟,钟还在走,时间精确。
家具都是黑胡桃木的,家用电器也是名牌,怪不得陶阿姨对租客有诸多挑剔,她去拉开电视柜的柜子和抽屉,满当的东西,想了想当着陶阿姨的面打给邵杰请示,再打给李元,让他带强制执行通知等文书和几个人来清理现场。
她先往厨房里转了转,燃气灶上摆着砂锅和铁炒锅,看锅底应该经常烧饭,抽油烟机却很洁净,不锈钢水槽不见一点渣滓和油星,手指抚过台面也没有粘腻的感觉,台下是烤箱、洗碗机,洗碗机是抽拉式的,碗盘筷整齐摆着,不知是忘记还是离开匆忙,没拿出来放回厨柜里,她抬手打开橱柜,有很多密封玻璃罐,草果、茴香、香叶、桂皮、八角、花椒,香菇一罐罐装满。还有一袋袋火锅底料未拆开。
唯一不齐整的是一包干海袋,被展开又重新折叠起来,再塞回袋里,袋口被撕扯的很大。这就显得很突兀,让人忍不住去揣测当事人当时的心境。
再欲去开冰箱门,那陶阿姨道:“原还有些小菜摆里面,都烂掉了,我清理过!”
袁琦便不看了,问她:“当初签的租房协议还在吗?我要拍个照片。”
“有有,我去拿来。”
陶阿姨转身下楼去了。
未见过的母女们
袁绮走进卧室,并不大,一眼便看见绿框镶着白玻璃的两扇窗紧关着,还有纱窗两扇,细细密密的格纹感,把白玻璃都嵌斑驳了。纵然如此,还是能看清前面一幢住户楼,不晓当时怎么规划的,错开半楼这样隔着,砖红的一堵墙面全是爬山虎叶子,风吹翻动,如时光流影。
窗下有张书桌,桌面放着各种精致的小摆件,有些日式的风格,细看又不是,是一整套惠山泥人,憨态可掬的站立。椅子很规矩的推进桌下,桌沿和椅背紧抵着。一张单人床铺着绿底白花的床单,同色的被子整齐叠着靠在床板,枕头竖起,显然住在这房里的主人常半倚在床上看书,袁绮捡起丢在旁边的书,是本外国名著《呼啸山庄》,随手翻了翻,现出夹书签的那页,看到一段话:要是有一种不会连累到自己的报复方法,我当然高兴。可是阴谋和暴力是两头尖的矛,它们也会刺伤使用它们的人,而且受的伤会比他们的敌人还重。
字下面用红色波浪线一卷卷很仔细的勾画出来。
袁绮去打开衣橱,多是黑白蓝这些衣物,有七八个空衣架,唯一一件艳些的高领毛衣,还是沉闷的酒红色。
记得张惠珍提起过秦洁有严重的抑郁症,看来这间房是她单独住的,那秦姗住在哪里呢?
袁绮走出来,推开另一扇房门,这间是带阳台的主卧,面积算宽敞,搁着两米的双人床、五开门的衣橱,带镜子的衣帽架,梳妆台上各色保养和化妆品,旁边是四连的书柜,书柜没有书,仍是各种中西合璧的摆设,除满身花的长鼻大象、神秘图腾的铜器外,还有玛瑙蜜枣形鼻烟壶、剔红边座山水图插屏诸如此类仿古的赝品,并不名贵,就是图雅俗共赏,包括床上用品的花样。
架上还放了几盆吊篮,因缺水都快枯死了,但仍能瞧得出,原本长势颇好的,且精心修剪过。
她打开衣橱,皆是各种衣裤裙子,还有胸罩内裤丝袜,挂的挂,叠的叠,分门别类整理的很清爽。什么颜色都有,看质地料子和商标,一半名牌,一半虽叫不出名,配色样式却也雅的很。
这些显然不是年轻姑娘穿的,属于张淑芬的了。
她走到阳台上,除去花草盆,还搁着一把竹编的大摇椅,坐上去摇摇晃晃,可以看见外面的幼儿园,许多小朋友在滑滑梯,跳绳和拍球。
袁绮虽没见过张淑芬,此时此刻却对她充满了好奇,这种强烈的感觉甚至超过了秦姗。
想起弄堂里所遇林阿姨对张淑芬的描述,再结合她亲眼看到和感知到的,张淑芬是个气质优雅,奢侈也务实,有好品味和挑拣的眼光,活的精致而滋润,但无端的,袁绮总有一种不敢想象的错觉,来源于他人口述的关于她身上曾发生的一些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