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斌只得作罢,松开了姜源。但心里憋着这口气,无处伸张,脸色更不好了,回身一脚踢在自家防盗门上。
姜源揉了揉脸,脾气更不好了,按住姜暮的脑袋,继续强迫道:“姜暮,你道歉。”
姜暮道:“我不道歉,他不是好人。”
李舰神色变了。
姜源面子上更加过不去。
“出言不逊,我打折你的腿——”
姜源这会儿红了眼,又要动手。
“行了,行了,还闹什么。”
李厂长尴尬地摆手,语气也变了,有几分生气地说,“孩子既然不想补课,我也不勉强,为了这么点小事,何必大动肝火,反倒伤了父女的感情,这件事如果要怪,就只能怪我,是我非要姜暮给我家那个没用的东西补课,你们打她就是怪我。”
嘴巴上的冠冕堂皇掩盖着伪善和假仁假义,他一向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李雪梅面子挂不住,道:“李厂长,这话是从何说起呢,我们知道李厂长脾气好,大人有大量,不与姜暮计较,但我们做父母的,不能放任孩子这样坏下去,答应的事怎么能不做,小孩子从小就培养出这种性格以后可怎么办好。这孩子这几天是中了邪了这样倔,不过在家里她却总说李叔叔好,她是愿意去给煊赫补课的,我们都说好了,不止这几天,放假之后也要天天去给煊赫补课的。”
姜暮瞪着李雪梅,吼道,“我不,我不,我就是不愿意去补课,暑假我姥姥就来看我了,我要陪着姥姥。”
李雪梅怔住,被当面拆台,更加挂不住,脸刷地红了,她心里一股气一直憋着,终于爆发,“你姥姥来,跟补课有什么关系,再说,你姥姥不会来了。”
姜暮震惊,赌气问:“凭什么不来。”
李雪梅道,“我说不来就是不来。”
李舰看着周围看热闹的邻居,劝道:“孩子既然不愿意,你们还是不要勉强。”
姜暮怒视李舰,吼道:“你……你住嘴——”
李雪梅狠推了姜暮一把,忿怒呵斥,“你怎么说话呢?妈妈是这样教你跟长辈说话吗?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不是长辈。”
姜暮已经不管不顾了,吼道:“我不用你们管,姥姥肯定会来——”
“你姥姥已经没了——”
李雪梅大吼。
姜暮怔住,身子一晃,浑身血液一起涌到大脑,懵了。
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她抹掉,眼泪再涌出来,她再抹掉,心脏剧烈地挤压,释放,挤压,释放,要爆开一样。
“骗子。”
她低吼。
可李雪梅的神态不变,姜暮又看向姜源,看向李舰,看向张文斌,没有一人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的脸上有怒气,有同情,只是没有反驳。
姜暮用力推开李雪梅,“你们都是骗子——姥姥明明说她会回来。”
“我和你爸爸已经决定,下学期初三你就去住校。”
李雪梅愤怒道:“我真是把你惯坏了。”
姜暮怔住,她突然害怕起来,她拉住妈妈的手,求道:“我不去住校,我要姥姥。”
李雪梅推开她,吼:“这事你别想了,不可能了,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她已经去世了,不在了,你一辈子也见不到她了——”
声音在楼道里徘徊不止,连姜源都变了色,诧异地看向李雪梅,只觉过分恶毒。
姜暮再次怔住,好半晌,她绕开姜源,猛撞了下张文斌,跌撞着跑回房间。
张文斌高大的身躯却像被撞散了架。某种灵魂审判凌迟着他,矛盾与伤害在没有到达最极致的这一刻前,他也从未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卑劣。
张文斌攥紧拳头,又松开,又再次攥紧拳头,再次松开,他在发泄和压制中间徘徊,他一把拎起姜源的衣领,眼睛憋得通红,却说不出话。
李雪梅紧张冲上前,厉声呵斥,“张主任,你又干什么?”
李舰在身后也抓住了张文斌的衣领。
张文斌环视四周,大家都用愤怒的眼神看他,就连刚刚出来看热闹的邻居们的紧张的表情也如此真实,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
张文斌咬牙切齿道:“姜源,你可怜透了,你早晚会后悔的。”
张文斌说完,推开姜源,撞开李舰,回了房间。
……
屋里的旧墙纸,旧书柜,旧地板,灰突突的,被烟熏成了淡黄色,旧得仿佛姜暮也被埋进这陈旧的气味中,一切都是那么令人绝望。
她缩在凳子里,茍且地蹲着,身体生起一阵恶寒,浑身发抖。
她不相信姥姥已经去世了,可是想到这段时间李雪梅不让她给姥姥打电话,想到李雪梅一直穿黑色裙子,想到李雪梅回来那晚疲累的神态和水肿的眼睛,还有她突如其来的病、姜源的情绪……还有那天,明明早上打电话时李雪梅还说姥姥要做手术,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可是第三天晚上李雪梅却回了小双山,一切都是那么可疑。
姜暮抱紧了幸运星的瓶子。
就在三月份,她写信给姥姥,要姥姥回来看她,姥姥回绝。
四月份,她寄了两封信,提及不想念书了,要去找姥姥,被姥姥训斥。
五月初,她在信里提及要转学,求她说服父母,姥姥再次回绝。
五月二十五号,她想告诉姥姥自己的遭遇,可是她说不出口,于是她告诉姥姥,她有个好朋友叫程慧芳,被人侵犯,身心备受折磨,并且以程慧芳之名义,详细描述了自己被李舰侵犯的所有经过和细节,但是她说好朋友程慧芳既不想报警,又不想跟犯罪分子继续下去,请求姥姥回来给她的朋友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