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宿命感让她窒息,咳嗽似乎也越来越严重了,她兀自坐着,拄着胸膛咳嗽,像是要把腔子里的空气都咳出来,把肺里的黏液、血液也都咳出来。
姜源闻言脸色更加阴沉了,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成长得很好,文文静静,乖巧懂事,没任何出格的事,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李雪梅说,“这几年大夜班,加班,太忙了,我们平时对她关注太少了,我们以为她像普通孩子一样单纯可爱,所以放松了警惕,她做什么我们都不管也不问。”
姜源委屈道,“可是我们还要怎么做呢?这么多年,我们都小心翼翼。”
李雪梅也很无奈,道,“是我们大意了,其实,你看她,早已经发育得跟十七八岁的姑娘似的。我们总以为没事,没事……”
姜源不服,“我们家里人都是正经人,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
李雪梅叹口气说,“都是命。我们以为是大人在哄小孩,其实是孩子在哄我们,我猜她早就什么都懂,只是假装不懂而已。”
姜源道,“前段时间我还要给她买裙子,我真是后悔,这样一来,以后再也别穿裙子了,买些男孩子的衣服给她穿,头发也剪短。”
李雪梅道,“已经够短了。”
姜源道,“那就再剪短些,别让她觉得自己漂亮。”
李雪梅道,“教育可以,但也不能做得太极端。她只不过长得漂亮些,发育的早些,她有什么错。”
这时,防盗门突然被撞了一下,好像打架声,随即传来趔趄声。
李雪梅站起身,道:“一定是李厂长回来了。”
“你给我滚出去道歉。”
姜源立在姜暮房间门口呵斥。
姜暮拒绝:“我不。”
李雪梅道,“听妈妈话,去跟隔壁李叔叔道歉,你是个好孩子,要懂礼貌,你答应了人家的事没有办到,是不是应该道歉?”
姜暮摇头,吼道,“我不要道歉。”
是你们答应的,不是我——
李雪梅说:“不要再惹爸爸生气了,只要你道歉,或许爸爸就不追究了,这是爸爸唯一能做的妥协。”
可是姜暮听着,却不觉得这是妥协,更像是一种威胁,恐怖至极。
李雪梅和姜暮的谈话僵持了几分钟,可在李雪梅看来,这几分钟很久,久到可以完全磋磨掉一个成年人的耐心。
姜源粗暴地拎起姜暮,道:“你给我乖乖去李厂长家道歉,你放学之后人家还在校门口巴巴地等你去给补课,你倒好,跟着一帮浑小子去……去……你干的这叫什么事,现在整栋楼都知道了,我的脸往哪放?现在你就去道歉。”
“我不去——”
姜暮反抗。
姜源无法置信,开始生拉硬拽。
“我不去,我说我不去——”
姜暮扳住座椅背,吼道。
姜源把烟头暗灭在桌子上,一把攥住姜暮手腕,拖着姜暮上半身,姜暮疯狂挣扎,可是无济于事。
她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将被遗弃的小燕子重新放回燕子窝,可隔天,那只小燕子又被燕子妈妈叼出,从高空丢下。
姜暮有时候想,父母真会保护孩子吗?
姜源推开门,把姜暮丢了出去,正撞到还在密切谈话的李舰和张文斌,他们似乎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只是此刻已经平静下来。
李舰正低着头把被张文斌打歪的眼镜腿掰回原位,他重新戴上眼镜,震惊地看到满脸血痕的姜暮。
即便知道姜主任这个人听风是雨,脾气暴躁,也猜到他会教训姜暮,但没想到他会动手,而且还对自己的孩子下死手,当即怔住了。
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姜源把姜暮猛推到李舰身前,喝道:“说话——”
姜暮梗着脖子,咬着牙,用更彻底的沉默全面反攻姜源的底线。
那种压抑着歇斯底里的抗拒,连李舰也感到被无情地控诉了,隐约的内疚滋生。
李舰下意识摸了摸姜暮的头,姜暮神经质般地挥开他的手,她浑身颤抖,恨意、厌恶、恐惧全都泄露出来,抬眸时有些东西似乎控制不住要脱口而出,剎那间,整个人又被张文斌一把拽到了身侧。
少女抵抗、排斥的情绪如同她脸上的那道从额角一直贯穿到下颌的血痕一样触目惊心。
李舰尴尬地收回手,质问姜源:“姜主任,你这是在做什么?”
姜源作势又要打姜暮,被张文斌拦住,张文斌道:“女孩子可打不得,不像我家男孩,皮实,怎么打都行,女孩子怎么能这么打?”
姜源回头就给了张文斌一拳,张文斌趔趄一下,差点跌下楼梯,姜源怒视张文斌,道:“你有这个闲心还是管好你自己的儿子,别只会生不会养,还要带坏我的孩子。”
张文斌忍痛吐出一嘴血,刚在李舰那受的气正无处宣泄,一股邪火又窜了上来,扭身用尽全力一拳打在姜源脸上,“你看看你这德行,你还配做一位父亲吗?”
姜源差点绊在门槛上,回身揪住张文斌衣领,也用尽了全力试图绊倒他,两个人一齐撞在楼梯扶手上,“我不配做父亲,你配做父亲?你培养出那种人渣败类,这么小就学会……”
“你把嘴巴放干净点——”
张文斌踹了他一脚。
眼见两人都动了真格的,李舰立即挡到中间,呵斥道:“你们两个主任这是发什么疯,注意身份。”
张文斌瞪着姜源,那股邪火顶上来就压不下去了,一发不可收拾,他恨不得把这个蠢货打残废。
可是他以什么立场呢?
楼上楼下的邻居听见响动都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站在楼道里,透过楼梯扶手的缝隙,朝上或者朝下歪头目瞪口呆地打探着三楼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