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愈示意他把裤子一并脱下,周敬航手裡的车钥匙随意一丢,长裤口袋裡的手机和打火机抖出一桌面的水迹,他把报废衣裤扔进宋愈指点的垃圾桶。
“你这是怎麽瞭?”
宋愈斟酌语气,并不想在冷面阎王头上动土:“这天气你还开车,实在是太胡来瞭。”
话锋一转,他福至心灵:“你和lily又吵架瞭?”
又?什麽又。
周敬航冻天冻地,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冰寒双眸直直地看住宋敛,后者顿时背脊一僵,像是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猛然被人扼住瞭命运的后脖颈。
“为什麽,说又?”
他沙哑著声音,听得宋愈眉心顿跳。
这位被人强行叫醒的宋二公子尴尬地站瞭一会儿,想给他拿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但看对方飕飕冒冷气的架势,似乎先回答他的问题比较合适。
“额,你和她,重逢后,好像一直在吵架。”
从耀京吵到巴黎,从巴黎吵到鹿城,再从鹿城吵回耀京。
周敬航一动不动,他那双淋瞭雨的眼睛,深沉又冷淡,用一种静止而审视的目光盯视宋愈。
自从他单方面被鬱理甩掉后,和宋愈的关系直线上升。
这两人从穿著审美到为人处世,没有一星半点相交的地方,命运却很奇妙,他们迅速踢开彼此身边玩瞭十几年的朋友,成为对方拥有置顶荣幸但并不会真的置顶的好兄弟。
周敬航咬著牙,语气四平八稳,不像一个刚发完疯淋雨飙车的人。
“我们有不吵架的时刻。”
他生硬地反驳。
宋愈想说是吗?但理智警告他最好不要落井下石。
周敬航懒得搭理他,他对宋愈傢很熟悉,自己进瞭厨房,打开冰箱。
满满当当的上下几层好酒。他蹲下身,隻看最后一层,拿出一瓶碧特博格。
瓶口沿著坚硬的花岗岩重重一敲,白色泡沫争先恐后地扑上他虎口,他背手一甩,在宋愈惊愕的目光中不带停地饮空整瓶酒。
“敬航,其实”
话刚起头,周敬航聋瞭似的再度打开冰箱,一口气把所有酒取出来,挨个儿敲开金属瓶盖,白色泡沫滚瞭满桌。
宋愈欲言又止,转身拿瞭条毛巾,丢在他脸上,跟著坐到地板。他尽量大人教育小孩子的宽慰口吻说:“其实,lily的脾气,真的不算很差。你知道的,她人缘很好,一呼百应,狐朋狗友数不胜数。如果她是很难相处的那类女孩子,怎麽会有那麽多人对她鞍前马后,对不对?”
他自己停瞭停,忽然想起自己也属于鞍前马后的一份子,登时楞楞地笑瞭。
“她会和你吵架,说实在,我是挺难相信的。”
宋愈眼看他喝空第三瓶,他被勾起一点微妙酒瘾,伸手握住其中一瓶,舍命陪君子地仰头痛饮,完事后擦擦唇角,说:“你自己想一下,为什麽她隻和你生气?隻和你吵架?”
馀光扫到周敬航定下来的动作,宋愈鬼机灵的嘿嘿一笑,他继续善诱:“还不是因为她在乎你!lily那人,典型的嘴硬心软,你有没有在她面前哭?我跟你说不丢人,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变成流泪狗狗隻会上大分!她是不是格外吃这一套?”
周敬航反手把毛巾堵住他的嘴,他冷冰冰地说:“不,她把我赶出来瞭。”
宋愈眨巴眨巴眼睛,一头粉金卷毛无精打采,软趴趴地靠著前额。他伸手揉瞭下自己太阳穴,唉声叹气:“你俩,真是孽缘”
他的后脑磕著墙壁,望著天花板浮光潋滟的水晶吊灯,沉默片刻,他轻声说:“你不用介意lily和我哥的关系,他们这三年根本没见上几次面。而且我听我姐说,我哥正狂追一女孩子,这商业联姻,我估计难成。”
周敬航截断他,眼神陡然变得阴冷:“我没介意,宋敛和她不可能。”
宋愈傢是全屋定制的灯光,光线很亮,周敬航抬手遮挡,他头发和上衣还湿著,眼底闪过一丝真实而柔软的疲惫。
“既然你知道不可能,那你还有什麽顾虑?”
宋愈错以为他是介意鬱理和自傢大哥名存实亡的口头联姻,他想瞭想,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他猛地扭头,紧紧盯住周敬航。
周敬航不为所动,机械地垂眸灌酒。这个隐藏很好、其实不胜酒力的疯子,终于在宋愈难以置信的视线中分瞭一个眼神。
“有个猜想,不一定正确。”
宋愈咽瞭下干巴巴的空喉,说:“你们吵架,不会是因为庄铭?我听说他回耀京瞭。”
他坐起来,整个人直挺挺地贴著墙壁,对自己的猜测十分信服:“庄铭啊,很难评他这个人,我虽然和他相交不多,但多少听过一些这人的事情,谈瞭好几年的小女朋友说甩就甩,后来那女孩自杀瞭长得倒是很可爱,听说原本已经拿到瞭德国哪所大学的offer,都准备出国留学瞭,贷款又怎麽样?贷款还不是为瞭更好读书?”
他说这番话时,语气没有富人阶级对穷人阶级的冷眼,他隻是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路人角度说:“我记得你和lily在一起以后,忽然传出瞭你插足庄铭和那女孩子的谣言,真够神经病的。”
他轻嗤一声,忽然恶狠狠地吐槽:“拜托,你被lily搞到手以前,走的是什麽人设,这群人心裡难道没点逼数吗?”
皮完,他又看瞭眼浑身上下写满不好惹的已毕业的科院系草,慢道:“不是吧,你们真因为庄铭吵架?周哥,我周哥,绝对不值得啊。那混蛋,你当年已经打断他一条腿瞭,不会真想打断他另外一条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