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冷了你这些日子,你日子倒自在——”
他说着屈身坐在了书案后头的实木椅上,四处张望。
这是看我日子舒坦,要给我寻些绊子的意思?
此时搬运书本奏折的公公也都将物件归置齐了,他们有序的退去了廊下。
殿里只剩了我与周凌清二人。
这时他才看向我再次询问,“这皇后,可还当得惯?”
现在是,交心夜话时刻了?还是又有什么幺蛾子?
我不敢多言,只点了点头,只怕说差一个字又激怒了这家伙。
他见我不搭话,倒也不曾多加为难,只一头扎进了眼前高高堆起的折子里。
这一扎就是俩时辰。
等我迷糊醒来时,他已然伏案睡的香甜,我过去悄悄将火炉往他身侧靠了靠,随手为他披上了个貂毯,这厮毫无察觉,依然打着轻鼾,他的大半张脸沉在阴影里,高挺的鼻梁,浓密而修长的睫毛,毫无违和感的组成了一张俊朗的面孔,烛火的光晕不断的跳跃着,给这厮周身加了点“人性”
,仿佛只有此刻,他才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只是,区区一介苍生。
我这般瞧着他,几乎入了定,直到天边泛起白光,才被他睡梦中无意识调整“睡姿”
的小动作惊了魂,立下三步并两步逃般的穿过客堂,奔去了珠帘那侧的寝卧。
等我身子卧躺在床榻上,才敢透过床纱,珠帘偷偷望向外头书案上的周凌清。
只见他身子猛的一震忽的醒了觉,身上的貂毯顺势滑在了地上,虽有那么一刻的呆愣,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抬眼往寝卧这头瞧了瞧,而后慢步出了殿门。
这以后的每天,几乎都是如此,上朝,下朝,夜班批奏章,我与周凌清在同一屋檐下,几乎毫无交流,除了宴请外臣使节时,在一处装装样子,别的时候皆是他为他的家国大事,我履行“皇后”
的本分,捎带给子枫备“嫁妆”
。
而小俊材,许是待腻了未央宫,每日下学以后必往坤宁宫一趟,陪我吃茶进膳,表演“可爱”
,与从前不一样的是,他对周凌清有了莫名的敌意,时常恶狠狠的看着他爹,如临仇敌。
几日后他终于吞吞吐吐的道出了自己的心结,只见他小眉毛皱巴在一起,苦着脸问道,“母后…如果你同父皇又有一个小宝宝,我…还能在你身边吗?”
对于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我感到十分惊讶——可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说你想多了,就算有一天公鸡能下蛋,你父皇同我也变不出个孩子。
小俊材这才放了心,重展了笑脸。
同一天,周凌清却新愁上头——沈从军大军不知何时忽的在长安城外冒了头,此时已在郊外扎营安寨,城内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周凌清却只冷着脸下令将巡街的官兵多了两倍,而后城楼的守门兵士也都换做了精兵。
我瞧着局势紧张如斯,趁着周凌清从折子堆里抬头喘口气的功夫,上前劝道,“后日便是子枫大婚的日子,若实在艰难,婚事不如往后推迟几日……”
周凌清微眯的双眼忽的瞪得极大,用他一贯无所畏惧的口气回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朕亲口定的日子,如何能随意换改?”
这会儿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了,从前说过多少说话不算数的话?
双标狗!
我哈着笑,为他举起了大拇指。
他果然说到做到,街上百姓都没几个,这场婚事却被办的盛大热闹无比,流水席在第二天准时摆在了公主府,不止如此,他还下令要亲自出宫为子枫证婚。
我再一次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第三天一早,我与他共乘了轿撵去了公主府,大约到两公里开外的地方,就已经听到了吹吹打打,他坐的端正,目不斜视的对我说道,“但愿朕给赵家如此殊荣,你能记在心里,行事不要让朕失望——”
这个时候我并不知晓这话里另外的意味,只觉皇上赐婚,皇上证婚,赏赐又万千,的确是难得的恩典,我点头如捣蒜,恭维道,“都是皇上照拂,哥哥才能傻人有傻福,乐明替哥哥谢过皇上!”
我的谢意,周凌清如数全收,当然,也不忘再一次划了重点,“你,不要让朕失望。”
此时外头的敲锣打鼓声越发近了——直到李德公公掀开车帘,低声提醒公主府已到,我才与周凌清一前一后下了轿撵。
只见外头跪了一地,父亲,母亲,哥哥,他们迎在最前头,周凌清的一声免礼,众人才从冰凉的青石板上起了身,而后一众人,热热闹闹的去了厅堂。
新娘子自然是要在吉时压轴出场的,我与周凌清在主位入了座,一刻钟后,子枫才凤冠霞帔红盖头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拜皇上皇后,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一整个流程下来,子枫已被一身繁琐压弯了背。
于是,很快,送入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