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酸涩污浊的水堵在肺腔里,好像要混着泪水把心脏都咳出来,才算是真正活过来。
…………
她什么也不想要。
她只想活下去。
即便那股哽在喉管的铁锈味的灼痛,要过好久好久,才能慢慢消弭。
宋朝欢沉默地低头,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直起身,一板一眼地将协议倒转,推至晏峋面前。
晏峋一瞬不错地盯着她。斜握住钢笔的指骨,捏到泛白。
她面色温和而平静。可那双柔软到春水难拟的瞳色里,却像是一旦做了决定,就只剩宁折不弯的倔强。
像是久久等不到他的动作,宋朝欢落在协议签名处的视线,缓慢上抬,毫不回避地同他对上。
那眼神仿佛在回答他:我想要的,就是你此刻签名。
晏峋只觉得牙根发紧。通宵的工作,让他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偏头痛得厉害。
仿佛有一瞬间的难以思考,支配着手上不再迟疑。他拔开笔帽,快速又潦草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好像慢一点,就会写不下去。
晏峋签完站起来,椅脚在地毯上刮擦,金属沉闷地撞上木料。
钢笔被重重压在台面上。
晏峋已经往外走,宋朝欢站起来,仔细装好那两份协议,要跟出去时才看清,那钢笔,是她送晏峋的东西。
笔头应该是坏了,黑色墨水汩汩地涌出来。
这是结婚后,她送晏峋的第一份生日礼物。用的是她花了近小半年时间,接的一件重工满绣旗袍的工费。
当时的她只是想,晏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总不能再和上学时一样,送些不值钱的东西。
可后来,她始终记得晏峋拆开礼物时意兴索然的神色。和那句随意到有些淡漠的吩咐。
他说:“你不如把心思放在别处。”
那时的她茫然又无措,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又做不出撒娇哭闹,让他说清楚缘由的事来——毕竟,从南亭镇再次回到北城,回到宋家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没有了哭闹的资格。
她只好安慰自己,或许是……那礼物不合晏峋的心意。
…………
原来在晏峋眼里,这依旧是拿不出手的东西。
不值得被好好对待。
无声笑了笑,宋朝欢撇开眼,侧转身。
办公室外,等在门口的诸洋见率先出来的晏峋的脸色,暗道不妙。
晏峋边往电梯去,边沉声吩咐:“不用跟着了,我开车。”
“还是我来吧,您昨晚不是……”
晏峋漠然撩睫,盯了他一眼,诸洋立刻打住,转而说:“但是晏总,立坤集团的唐小姐,不是和您约了上午谈颐园一期的设计细节吗?您现在出去……”
晏峋脚步一顿,侧头,面无表情看向他。
宋朝欢站定,微敛睫。安静到近乎隐形。
来回在俩人脸上逡了眼,诸洋头皮一麻。
他的本意绝对是为了给小夫妻争取考虑的时间,可不是为了在自家大boss面前茶言茶语的啊!
“推了。”
晏峋冷声道。
晏峋依旧在往前走,宋朝欢走得很急,都赶不上他的步伐。
他踏进专用电梯,摁住开门键,神色凉淡地等着她。
宋朝欢赶紧站进去,回转身,微喘地看着电梯门阖上。
人人都说,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就算你再好,都有会自卑的时候。
她原先也是不自卑的。
毕竟,小猫不会羡慕小狗拥有许多肉骨头。
可晏峋身边,总有那么多,从才气到家世到样貌,都同他一样生于云端的天之骄子。
电梯门重新打开的那一刻,呼吸平复。
如今,她终于不用再考虑这些了。
-
去民政局的路上,车厢里一路无言。
可安静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方寸空间,却让晏峋没来由地开始怀疑与审视,他刚刚签字时的犹豫与抗拒,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