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主簿不明白沈寒山为何问起通判职务,只能嗫嚅:“正是。”
“这几日,吴通判有颁下新的税赋令吗?”
一个地方官想要捞钱,最便利的手段,就是从百姓身上刮出油花来,那么多在籍人口,家家户户凑点无伤大雅的小钱,贿金不就攒出来了吗?
左不过这点小伎俩,还不会伤及州郡元气。
旁的法子,太过舍近求远,吴通判应当不会做。
岂料,叶主簿闻言,摇了摇头:“下官没有听说吴通判颁布新税令,不过……”
“不过什么?”
苏芷问。
“两日前,下官倒是收到了一封吴通判差人快马加鞭送来桔花县衙的密令。那日明府没有上早衙,他推脱身子骨不康健,在家中歪着了,年节一应琐事,只下官以及衙门捕手操办,故而密令是由下官收的。”
县令躲懒不是一回两回,叶主簿早已习惯。
他顿了顿,又说,“那密令卷子送得匆忙,下官本想顺道上县令宅子里探望,将东西送过去,顺道请明府再安插点人手巡街。谁知下官还没来得及出门,明府便风风火火赶来了。一见下官,他还失了风仪,声嘶力竭追问我有没有看过密令内容。”
叶主簿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古怪,那样好逸恶劳的县太爷,竟为了一道吴通判的密令,全不顾身上衣着稳妥,亲自赶来了。
他揪着叶主簿的衣袖,吹胡子瞪眼,一直逼问:“密令经由你手……你看了没有?!快说!”
那一副声嘶力竭的吃人口吻,令叶主簿如今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叶主簿连连推说没看过,给人瞧了密令严实封口,县令才信了他的话,脸色和缓不少,饶过了叶主簿。
不过一封密令,何必这样失态?倒似拆了他家一般。
叶主簿也想知道密令里的内容,但他家累太重,还不想引火烧身,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过问。
这事儿说起,猫腻顿现。
苏芷同沈寒山对视一眼,她道:“密令有问题。”
沈寒山眸色深沉,喃喃:“县令这样看重密令,恐怕防备颇深。欲破局,须取得密令。”
“我去。”
苏芷自告奋勇,“他定会把要紧之物藏在家宅深处,由我潜入府邸窃取密令便是。”
沈寒山思忖了会儿,道:“不必取来。你翻阅后,记下内容离府就好。若是贸贸然偷密令,难保县令发现了,会告知吴通判。届时打草惊蛇,咱们还捞不着把柄,更得不偿失。”
“你说得对。”
苏芷摩挲一会儿茶盏,分析,“只,有一点难处——要是这桔花县县令成日在家里看守,我如何进去偷窥密令?总得想个法子,把人支开吧?”
说到这里,叶主簿忙献计:“有法子!”
沈寒山赞许地问:“什么?”
“前些日子,县令一直催促下官邀沈提刑来府上赴宴,倘若沈提刑赴约,他为了礼数周全,必定亲自作陪。”
苏芷回过味来:“那时,再由我暗下入府,便能神不知鬼不觉查看密令了。”
“对!”
叶主簿同苏芷的计划一拍即合,唯有沈寒山隐隐担忧。
他千叮咛万嘱咐:“既是密令,定然藏在外人不可入内的后宅。你游走于府邸时,要千万分小心,如察觉哪处不对劲,立时返程,明白吗?无非一条线索,凡事都没你要紧。”
沈寒山这话算是情深意切了,叶主簿一怔,品出一丝况味来。
他不敢揣测上峰心思,把头埋得很深。
他怎么早没瞧出来沈寒山同苏芷的隐秘关系?许是他老了,对年轻后生们的情愫,钝感迟迟。
思及至此,叶主簿又难得叹了一口气。
朝臣与皇城司联手,有谋逆之嫌,于疑心病重的君主而言,总归不是什么美事。沈寒山敢把这一层利害关系,不加掩饰摆在他面前,也代表对叶主簿的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