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买来的衣服有一点点大,因为栉名琥珀实际上的体格比看上去更为瘦削。
不过只要把袖口稍稍挽起来,也勉强称得上合身。
织田作之助的住处有很多小孩子,睡觉时有些拥挤,醒着时周围总是吵吵闹闹。
不过窗户正对着大海,只要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修剪整齐的灌木、灌木丛掩映中笔直的马路、马路后面雪白的沙滩,不断冲刷着沙滩的浪花的泡沫,无边无垠彼此相交的天与海。
织田作之助不会每天定时定点来找他谈心,隔着远远的安全距离用事先排练过的措辞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
不过和他说话的时候习惯微微低头,蓝色瞳孔里凝着像是倾听同龄人谈话一样、安静又沉着的神光。
宛若被捡回新家的流浪猫在习惯环境之后渐渐放松警惕、收起爪牙,本质上相当容易满足的栉名琥珀难以自持地松懈下来,仿佛回到了五岁之前无忧无虑的时候。
在如此虚度了几天之后,终于收到了berserker的警告。
“即使是黑手党的地盘,过去了这么久,当地的官方势力也该接到上级通知展开搜查了。”
对从理疗中心逃逸的、疑似御主的栉名琥珀的搜查。
尽管这个御主身份后面还要跟上“待定”
两个字,是因为体检前一天离开的异常举动才打上的标签,搜查的力度不会很大,但绝不会毫无动作。
白,红眸,孤身一人的十二岁孩童。栉名琥珀的特征太过显眼,是只要见过一面就能轻易认出的程度。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给织田作之助和刚刚认识的那五个孩子带来麻烦。
被从者提醒之后,原本正趴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眺望远处海景、盯着几只白身黑翼的鸥鸟上下翻飞的栉名琥珀呼吸一滞,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我忘记了。”
他垂下眼睫,小声地说。
因为织田作安慰他说不用担心,他也就对遮挡起来的令咒视而不见,自欺欺人地刻意不去想会令眼下的美丽幻梦破灭的事。
栉名琥珀把脸往臂弯里埋得更深了些,出喃喃的呓语。
“又要离开了啊。也对,趁着我还没有习惯”
“但是如果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儿呢”
这句问只是满含着对浓雾笼罩的前路的茫然,并没有奢求能从谁那里得到答案。
然而出乎栉名琥珀预料的是,向来不愿替他做决定的从者突然出声,显然已经事先思考了这个答案很久。
“英国,伦敦。”
从者沉声说,“时钟塔。”
“拜入魔术协会本部门下,成为真正的魔术师,学习术式、积蓄实力。等到魔力积累到足以召唤我的地步,就再也不需要像这样躲躲藏藏,谁也不能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栉名琥珀闻言,压出浅浅红痕的脸颊从臂弯中抬起,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能见到你的样子了。”
走廊上萦绕着不远处海浪起伏破碎的冲击声、以及海鸥高亢的啼鸣。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也许掺和着一声不可闻的轻声叹息,灵子化的从者出声应和,以重复表示赞同。
“是的。”
“到了那个时候,你就能亲眼看见我的样子了。”
栉名琥珀预想中的告别并没有等候太久。
第二天中午,他照常坐在窗前,果然在太阳快要升到头顶的时候,捕捉到了从小路打着哈欠慢悠悠走过来的红男人那略显颓废的身影。
随即便是一楼餐馆的玻璃门被拉开的吱呀声。
“欢迎光临哦,是你啊。还是老样子”
“嗯。麻烦了,还是老样子。”
是指织田作之助最为偏爱的迷之重口老板特制地狱辣咖喱吧。
呈现出成熟苹果外皮一样能让人感到灼烫的鲜红色泽,每吃一口都仿佛是在受刑。
虽然织田作声称他就是因为这份真爱美食才会风雨无阻地来支持老板的生意,但是栉名琥珀确信,除了他根本没有人会作死点这玩意儿吃,这种菜单上都没有的魔鬼料理完全是老板出于交情、特地为他一个人量身定制的啊。
栉名琥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绕过正在打游戏、看书、玩棒球的几个小孩子,换好鞋子离开房间,顺着楼梯独自去了一楼。
推开餐厅的门时,上方缀着的金色铃铛被撞得叮铃铃响,提醒老板来了新的客人。
餐厅老板是个略有些地中海的和蔼胖叔叔,此时正裹着围裙在吧台后面忙碌,把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的特制咖喱浇到热气腾腾的米饭上。
这几天里他虽然只见过不爱外出的栉名琥珀一两面,但依旧记得这是织田作新近捡来的孩子,一边把辣咖喱稳稳地端上去,一边乐呵呵地冲这边打了个招呼。
“你也来了呀,是来找织田作的吗”
刚把勺子插进咖喱之中的织田作之助略显疑惑地转过脸来,刚好捕捉到栉名琥珀冲老板点头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后者特地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但是不影响他把一旁的凳子拉出来,冲着白的孩子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