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嘴角动了动,没说话。他看了看o5-9家里的陈设,很朴素,也就是书柜,胡乱摊在书桌上的母球各时期报纸,沙和几张座椅,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但当他向o5-9卧室里一瞥后,紧张的神情有些怪异的变化,还似乎扬起了一丝笑容。而这也似乎被o5-9看见了。
“老九,别装了。”
他从o5-9身侧走过时,他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说着。列宁想起了刚刚卧室里那张照片,是母球还在2o世纪时,o5-9和o5-7的合影。照片上,o5-9的笑容无比爽朗,o5-7靠着他的肩,满脸的幸福。而此刻竟然有人来敲门了这照片他都没来得及藏起来,不是被这消息闹的是什么?
“你要先知道,我不是慌乱,是遗憾。”
沉默了一会,o5-9苦笑着看着列宁说。列宁示意o5-9继续。
“关于“日晖遁地”
,或是简单说,他的墓被掘了这种事……我认为我知道他会怎么干。我们只是在他的墓那里装上了一些监控装置,虽然那有安保系统,但还是不要动墓的安保——”
“你最好记清楚当初是谁提出议案说要保护他的墓的。现在他的墓被天命教的掘了你自己又不管了?”
列宁似乎有些怒了,“我知道你那个议案是为了显得你关心事态展,关心后事安排,好拉拢人心。但你要搞清楚,他的墓,是那群教徒的脏手能碰的?这难道对得起他做的那一切?而且就算不说这个,大家曾经也都是有过领导职务的,你这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再说你自己也清楚你作为总统议会缔造者身份和我们不是一个档的,玩这些有什么意思?你想在我们还没好好对付“它”
之前就再把权力临界点走一遍?与其想着这些,不如好好办点有用的事。总之,我坚决反对闲置墓地保护系统。你要知道,他从不会让别人对他的身体做任何事。”
“你别急,先听我说。我认为我应该是议会里最了解他的了。他当初为什么死的,我想我最清楚。对他来说,活着的时候的一切感觉,那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是不让身体出问题,而是不让痛苦涌进他的感知罢了。死了以后,一切感觉都不再存在,那于他而言也就无所谓了。当然,你后面说得对……我接受。”
o5-9表情有些尴尬,故意咳嗽了两声之后才回应。列宁看着前方的书柜,没有说话。
“至于我们是否应该阻止毁坏遗体这种道德问题,我觉得应该尊重他本人对此种事的立场——如果毁坏他的遗体对全人类有益,加之因为他已经去世,这又不会让他产生任何精神上物质上利益的损失,那么他自然会支持毁坏他的遗体。而对于我先前所说的遗憾,只是说这样一个……叫英雄?好吧,暂且叫英雄……这样一个英雄的遗体,一个时代的见证者和创造者就这样消失了,确实遗憾。”
o5-9说着,列宁便接了下去。
“而如果不允许毁灭遗体,会导致人员伤亡,也有可能导致原信者和天命教教徒进一步的冲突。他确实是这种人,你说得对。”
o5-9和列宁一起笑了。
恍惚中,短暂的大脑的清明再次被打断,棺材的出现像是大洪水冲垮了世界,最终砸碎了我为了回避那难以面对的一切刻意建造的那堵厚墙。记忆不受控制的开始涌出,还是那两个画面。一个从模糊变得清晰,一个从清晰变得模糊。
铁锹的影晃着我的眼,露出了上半截棺材。
老爸自己捣鼓放在木屋屋顶上的信号接收器终于起了作用,全家围坐在隔壁原信者伊万大叔帮我们组装的大屁股电视前面,我,奶奶,爷爷坐在正对电视的长木凳上。这时,屏幕亮了。
老妈端来一盆野果,盆子有些破,掉出了一些,我赶忙捡起来吃,生怕有人抢。老妈责备地看了我一眼,想说些什么,被奶奶的眼神止住了。我有些骄傲地朝老妈做了个鬼脸,奶奶最疼我了。
老爸和爷爷商量着调频道,不一会儿,电视终于不再闪着雪花出沙沙声。一家围坐在小火炉旁,屏息静气,等待着电视的反应。沙沙声先消失了,只有我一边挤着奶奶一边摇凳子,长凳上出的吱呀声。
随后,电视上出现了不太清晰的画面。
“李然布了世界政府第1759条公开元令,命令今明两天捕杀位于印度次大6,新卡尔玛联邦,大罗斯联邦中部及西伯利亚,拉丁美洲的……”
我瞪大了眼睛。
“原信者。”
虚掩着的木门被一脚踢开,几个黑衣的男人鱼贯而入。
头盔是电焊盔,信号接收器爸就是戴着它修的。
但是头盔是纯黑色的。
我听见,窗外伊万大叔的怒吼。伊万·弗拉基米罗维奇·费尔德斯坦11挡在他女儿薇拉身前,操着刀。刀没有近身,子弹就打碎了脑瓜。
血溅到了我家窗户上。
子弹穿透了薇拉的胸口,她像洋娃娃一样倒地。我记得,我喜欢她。
枪声在我家里,这个小木屋里,肆虐。
男人抬起枪口,父亲掏出手枪的手被子弹活活射断,他来不及惨叫,下一子弹进了脖颈。
一枪打中了电视,电视碎了。另一枪打在破旧的盆子上,盆子稀巴烂,果子撒了一地。
母亲扑到我身上。我听见两声身体倒地的声音。
是爷爷和奶奶。
我转过头,奶奶盯着我看,但是眼里没了生气。
世界都在放慢,记忆在此处,被染成了泛黄老照片的颜色。
黑衣人融入门外的无尽黑暗中。一片黑暗里,一颗星光点亮。那一瞬,美不胜收。
是枪口的烈焰。
我看着枪口那一缕烟,看得入神。弹头光洁,在出昏黄灯光的老化灯泡照耀下,显得无比耀眼,像纯金一样,闪着金黄的光。弹头很尖,像利刃,能将我的心切成一片一片的利刃。截面是圆,完美的圆,圆得像思维中的无条件者,那思想重塑出的完美圆。弹头在平静无扰动的空气中画出一条美丽的直线。笔直得呀,只能在思维里假设。这是那样美,那样高傲。
此后,我再没碰过黄金。
弹头将吱呀吱呀的长凳边缘刻出刻痕,轨迹有些偏折。比起完美的直线,这看着就像卑劣又令人反胃的混乱和荒谬。子弹度慢了些。长凳上,早已没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