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屯将盖明,却看出高旭那勉强的笑容里,夹杂着一丝痛苦与悲怆,依旧闪亮的双目间,竟有了与其年纪不相符的郁郁。盖明脚步一顿,张张口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辞询问燕回馆究竟生何事。
不待屯将盖明开口,便有人熟练摸出随身的家伙什物,在高旭耳边嘟哝了一声“且忍住痛。”
便利索地将箭簇后的箭杆剪断,再剪断胸前的箭羽部分,随即一掌将箭杆自另一面拍出,一股鲜血随之飙射飞溅。
高旭闷哼一声,额头上已渗出几滴冷汗。
早有人在手中备好了军中伤药,将夹袄衣衫悉数扯开之后,麻利地敷在两侧的伤口之上,身旁已有人递上散着淡淡药香的干净绷带,几名粗蛮汉子七手八脚之下,将伤口裹缠打理得完美妥帖,果然是经验丰富的边军老卒。
高旭无言的听任几人围着折腾,现绷带竟是那种浸透了草药再行晾干的裹创之物,用料扎实且制作不易,向为军汉们临阵厮杀时的疗伤救命之物,此刻不要钱也似只往高旭身上缠去。右臂上的刀伤却是简单,早有人在另一侧利落地清创敷药包扎完毕。
身边一众粗壮军汉手大脚大,却是忙而不乱,等到裹创完毕稍让出点空来,高旭的怀里还被塞满了边军自用的创药绷带等物,以备他日后更换和不时之需。
望着麾下围着高旭熟练地处置伤口,个个争先恐后且殷勤周到,盖明立在外围倒显得扎手扎脚的无所事事,不禁砸吧一下嘴酸酸道:“这帮兔崽子,以往给俺治伤时却没这般热切利索!”
此语一出,又是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高旭坚持着在众人环绕中立稳,默默地双手抱拳向周围一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众边军士卒皆报以憨直淳朴的微笑。
此时见伤势已处理完,盖明将身前的士卒一膀子挤开,开门见山地问道:“怎的?以你这副身手,怎会被恶狗反咬了几口?”
高旭脸色一暗:“是我大意了,那田氏居心叵测,竟暗中蓄有军中劲弩,披甲死士!豢养的家奴,实为刀客死士!如此跋扈行事,恐欲图谋不轨!现人赃俱获,罪不容赦!待燕回馆火灭之后,料铁甲劲弩之物不难寻见。”
说着便朝圈外束手而立的何咎点头示意。
何咎方才一直呆呆立在一旁,巴巴看着军卒们将高旭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其关切热忱之意尽在脸上。前后却是无人搭理自己,心下不禁暗自委屈,若是自己此时亦有伤在身,等稍后轮到自己怕不是血已流尽。
此时见高旭示意,这才想起手中拿着的一把劲弩,遂上前一步递与边军士卒以为佐证。
看着眼前狼狈不堪同样满身血污的何咎,盖明不禁奇道:“这是何人?”
“牢狱中顺带手救了一酸儒。”
高旭轻描淡写道。
“……”
何咎无语凝噎,心中更是苦楚,只将幽怨的目光看着高旭。
接过士卒转呈的劲弩,拿手上仔细端详,盖明神色不由一紧,忍不住开口骂道:“球瓤的!这是禁军中的制式强弩!田家从何得来如此利器?有甲有弩,怕是意在谋反作乱?这当真是在找死啊!”
高旭道:“田家商号田掌柜田端已然伏诛,与之一起残害怜春、卿卿的鸨母芸娘亦葬身火海,潜伏的死士弩手尽被斩杀当场,尸身皆在燕回馆之内。其余无关人等,皆已收拾细软,各自四散而去。”
言及卿卿时,高旭黯然神伤,面颊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盖明边听边皱着眉头苦思,见高旭叙述完始末,也不问究竟因何火起,遂转向亲卫东子道:“望平县你也跑的熟了,便你去通传此间详细情状。”
想了想又道:“若是太守问及,便言高家子闯关而出,末将难敌,其人下落不明……”
身旁前后皆是亲信之人,闻言皆心知肚明,彼此挤眉弄眼只当未闻。
东子应喏一声便要转身去牵马,却被高旭叫住。
“此刀今夜却是派上了大用场,多谢兄长援手之恩,定当后报。”
高旭将靴中短刃抽出,双手托着递还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