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稍微长大一些,便不喜欢这种看起来热闹至极的生辰宴。母亲也不强求,任由她取消掉了原定的生辰宴。
父亲则会问她,生辰当日不想留在府中,那么想去哪里呢?她便兴致冲冲对父亲道:“我想去!”
父亲一边笑着,一边将她举起,“既然皎皎想要去,那么我们就去南山看日出,去寒蝉寺看桃花,还要去御马场骑马!”
她顿时欢笑起来。
于是生辰那日,父亲便会早早带着她出府。她不会骑马,便窝在父亲身前,由父亲握紧缰绳,带她上了南山。
父亲没有带着她走官道,而是从山脚下随意挑选了一处山道登山。
因为山路崎岖难行,所以也没有骑马,而是徒步攀援。她还记得那时的天很黑,她抬头四望,却怎么都看不到终点在哪里。这时候,倦怠之意就会涌上心头。
而父亲就会摸摸她的顶,温声道:“只要坚持下去,总会到达山顶。倒那时,你就会看见想看的日出。”
可她满心懈怠,不自觉嘟着嘴问:“可是我们能赶上日出吗?”
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而他们仍在山中,看不见山顶。
父亲笑了起来,“只要你专心往上爬,就一定能看到的。”
父亲的一再坚持和鼓舞终究还是让皎皎重燃勇气,她在父亲的带领下朝着山顶攀援。
他们选的山头看着不高,但是越往上就越难行,有的地方怪石嶙峋,荆棘遍布,几乎无从下脚。
父亲会用手中的刀扫开荆棘,然后拉着她一直往上。有好几次,看着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但是父亲清扫了荆棘之后,就会豁然开朗。或是有石头可以落脚,或是有大树可供攀援,虽然都不易行走,但总归还是有路可走。
有时道路太过艰难,父亲还会停下来,一把将她举起,越过那段难行的山路,再将她放到地上,往上继续攀援。
眼看山顶尽在眼前,东方的天空也泛出红光,仿佛下一瞬,太阳就会冲破层层云海,跳跃出来。
皎皎越期待登上山顶看到的景色了。
终于,在父亲的帮助下,红日从云海中跳出的那一刻,她登上了山顶。刹那间,天地间的暗色一扫而空,整个大地沐浴在阳光之下,万物都熠熠生辉。
她站在晨光之下,看着眼前碧空万里,千峦叠翠,竟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那种愉悦,即便过了许多年,都令她自内心快乐起来。
看过了日出,父亲又带着她风尘仆仆从山上下来,赶赴下一个地方。
等到了晚上,两人几乎衣衫褴褛着踏进家门。
而母亲早已等候在府中,看见两个灰头土脸的人,顿时没什么好气,扭头就走。
皎皎连忙蹦过去抓住母亲的衣角,有心想要母亲也沾染自己身上的灰尘,却又害怕被母亲责备,于是只敢偷偷将手上的尘土往她衣角上抹。
父亲正与母亲说着话,言语里满是宠溺。
母亲对他们俩也几乎绝望,扔下一句:“去洗干净,再来用晚膳。”
便进屋去了。留下她与父亲,看着母亲的背影,恶作剧得逞一般偷偷笑起来。
有时她与父亲外出归来,母亲迎上来,两人携手入内,也会将她忘却。
每到这时,她总是嘟着嘴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走着,一边碎碎念,“你们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儿?今日难道不是我过生辰吗?”
等到回到桌上,父亲才猛地想起她,而这时她已经坐在了桌上,面对父亲略显愧疚的神情,只好叹息一声,大度表示:“算了,谁让我是你们的女儿呢?”
说着,还小大人似的摇摇头。
后来她出嫁之后,生辰这日仍会回到长公主府。母亲与父亲如她小时候那般,仍是将手头要紧事暂时抛下,为她过生辰。
那时的她已经立志要成为贤妻,所以她不再出去疯玩,也不会再与父亲一同外出爬山、看桃花。她会规规矩矩坐着马车回到长公主府,安安静静、仪态万千坐着用膳。之后与父亲母亲说上几句话,再返回徐府。
唯有成亲头一年的时候,她生辰前后,徐空月刚好有空在家。尽管他不愿,她仍是拖着他回了长公主府。
父亲站在门外迎接她,看见她回来,眼中竟蓄满了泪水。只是在她望过来时,侧身将眼泪擦拭掉,只把一张笑脸露给她看。
那时她还不懂,如今想来却是格外心酸。或许父亲早已预见她婚后的悲惨,只有她一心沉浸在自欺欺人中,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后来,母亲与父亲去后,即便有皇祖母陪伴,她仍是再也无法过生辰了。对她而言,每到生辰之时,她便会想起当年的种种,也愈怨恨自己的识人不清。
而这些往事,小皇帝无从得知,她也并不打算相告。
只是终究是不忍拂了小皇帝的好意,皎皎没有将小皇帝立即赶走,而是留他在这里用了膳。
小皇帝或许是真心实意要给她过生辰,不止送了茶盏,还特地从长安城带来她平日里常吃的糕点。
看着摆满一桌糕点甜品,皎皎竟久违地感受到了被人重视的滋味。
用过膳之后,小皇帝依依不舍离开。皎皎腿脚没有彻底养好,也就没有出门送他。
身后有人出来,在小皇帝坐过的位置坐下。“这就是赵垣珩?”
皎皎抬眼,便看见赵垣熙捻起一块桃花水晶糕,浅尝了一口。
那糕点完全是皎皎的口味,他似乎有些吃不惯,只咬了一小口,眉心便狠狠皱起来。“怎么这么甜?”
看着他的样子,皎皎难得笑起来,“不请自来,这就是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