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武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我松开手,让公主软倒在我怀里。
她半躺在地上,虚弱得像片快要消融的雪花。波光流转处,看见我眼中关切与探询的神色,嘴角漾起一朵浅淡的笑容,“去收拾一下吧,灵绡。明日我们就得启程去燕国了。”
我将她送回内室。看她安然睡下,才蹑手蹑脚地退出去。才走到门口,忽然听见她说:“灵绡,从此我们便要置身于他国的土地。从明天起,你就是燕国人了……”
猛地回头,却只隔着纱帘看到一双紧闭的眼。我望不见那双眸子里的伤痛,但垂下眼,却看到自己睫毛上的泪珠。
我默默退了出去。
“公主,灵绡会永远记得自己是云国人,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是月华殿的……侍卫总管。”
『叁』
就这样,燕国的铁骑,
在踏碎了云都炽日城后,大军凯旋。水澈带着他的三十万兵马,带着劫掠到手的云国的玉玺、云国的财富,还有云国的神——镇国公主德姬,一起回到千里之外的雪原。
第一次,我在公主出门的时候没有骑马护卫,而是坐在重兵护卫的车子里,陪着她,走过八百里河山,踏上那段未知的旅程。
秋光一日深浓过一日。
纱窗外,云国细腻的山水渐渐消匿不见。风沙凛冽的北国,粗犷的山川,遍地的牛羊,伴着一阵阵的寒风,渐渐呈现在我们眼前。
走到林州,公主突然说她病了,要求大军停下来安营歇息。
我把这话传到水澈那里,他目光狐疑的扫过我的脸,似是有些怀疑。但很快,水澈眼底滑过一抹了然。挥了挥手,他吩咐传令下去:暂时驻扎林州数日,等出云公主病好再走。
我欠身施礼,退出大帐。却偶然听到帐中的水澈吩咐慕容宇德小心防范,以免生变。心头一凛,忍不住驻了足,又听见他笑道:“想必是眷恋这旧江山,所以才不愿离去吧?呵呵,故土难离,也算是人之常情。纵使是有神女之称的德姬也不能免俗……”
林州。
我默默的把身影匿入夜色里。是呵,这里是林州,是这条北去的路上,云国地界的最后一站。再往前走,便入燕国国境了……
虽然昔日的国界已被踏平,但想到此处,心里还是浮上了一丝戚戚然。—
—过了林州,我们真就在他人地盘上了。
我很清楚,公主是在装病,但与水澈不同,我绝不相信她刻意逗留林州只是为了伤春悲秋、缅怀故国江山。
她一定有别的打算。
面对我的试问,公主噗嗤一笑,转身开了随身的妆奁。她从紫星木雕成的精致花匣里取出一条蓝色的丝线递在我手上。“你只有三天时间,灵绡。”
公主垂着头,眼里却终于闪现出我熟悉多年但已许久不见的正色和凛然来,“三天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把这个定在慕容宇德身上。”
我看着她。
“众人皆知我有天生灵力,一出生就被奉为云国的镇国之神。”
她抬起头看我,涩涩的笑开,“但很少有人知道,我的灵力,是被牢牢禁锢在云国境内的……一旦出了林州,踏上燕国的国土,我就是个废人了。”
“出了林州之后,我应该还可以自保,但却无力支持你的存在。”
她拉过我的手,拨弄着我腕上垂下的那颗湛蓝色的琉璃,“所以,把这根丝线下到慕容宇德身上,从此汲取他的命数存在……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接过那丝线,握在手心。转身退了出去。
然后,就有了那一场被传为佳话的月夜比武。
我找到慕容宇德,冷冷抽开乌金长鞭,扬言说要继续当日在月华殿未曾分出胜负那一战,要与他一决高下斗个高低。
他一愣,而后便笑着撩袍跃入场中
,与我交上了手。
围观者众。兵士们都想知道,燕国第一勇将对上云国大内高手——到底鹿死谁手?
先是金鞭对长枪,又换了单刀和宝剑。来来去去斗了不知多少回合,彼此竟然只能算胜负各半。
再后来,便是惺惺相惜,一笑泯恩仇。江湖儿女豪气冲天,坐在篝火边,他分我半碗烈酒,招呼过看热闹的大兵小将,大伙儿一起就着冷风往下灌。
我承认我的动机不厚道,但你不能否认,如此大大咧咧的方式,最容易卸下一名武将的防备之心。
趁着慕容宇德朦胧的半醉,我把那根蓝丝线偷偷塞进了羊皮酒袋里。顺势递过去,佯装已有三分薄醉:“慕容宇德,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你要是能喝得下这满袋烈酒而不醉倒在地,我就跳我家乡的舞给你看……”
即使看得出我是在激将他,即使对我的动机有所怀疑,慕容宇德最终还是接过了羊皮酒袋。然后,众人的粗声叫好里,仰头,一气灌下了整袋的酒。
我没有食言。在篝火边,就着几个云国侍女的歌声,跳起了乡间最常见的《踏歌》。只是那腾挪摇摆的舞姿背后,隐隐藏了计谋得逞的得意。
——那根丝线融入酒中,跟着酒,顺利的被定在了慕容宇德体内。从此,我将靠吸食他的灵气续命,再不必让公主劳神……
后来。
夜很深了,人声散去,我踏着清霜,拍拍慕容宇德的脸,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