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画远山不就,只为眉常皱。
灵犀望断星难透,立到凄凉时候。
今夜月明如昼,谁共梅花瘦
他望着那个寂寞的背影,心中突然浮起这阙最熟悉的词。
“那个人”
很喜欢的一首词。
最后一句,本应是“人共梅花瘦”
那个人每次念,偏要念成“谁更梅花瘦”
他念的时候,往往已经醉了。拖着长长的白衣,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笑吟吟的,眼角眉梢却总像藏有无穷尽的辛酸与秘密。
梨花像融化的月色,纷然点缀初青的枝头。
有一种花开在叶子未长好的时候。
就像有些人的微笑只是经历沉淀后的忧愁。
此刻,透过花如雪单薄的背影,苇八忽然洞穿了她表象之下所隐藏的某些东西。而那本是他不该碰触到的部分。
于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做。他只能无力地蜷起手指,垂下睫毛挡住悸动的眼波。
花如雪无法察觉身后之人的变化,她只是缓缓坐下,抬手绾起散落一肩的头发“帮我把衣服剪开吧”
口吻已恢复往日的平稳。似乎苇八刚才所感觉到属于这个女子内心的凄楚与落寞,都只不过是氤氲水气和浮动的月色造就的错觉。
“剪开?”
聪明地没有多问,他把视线投递至女子荏苒的背影。
花如雪低笑“耽搁到现在,血早把衣服粘住了。不剪,只怕会把伤口撕裂得更厉害。”
一旁的石板上放着事先备好的工具筐,她拿起毛巾咬在口中,命令他:“开始吧。”
从袖口开始,他依言一路剪上,触目所及,只见粉色伤疤在白色肌肤上肆意纵横,深深浅浅,如绽放雪中的梅花。
这个女子吃过很多苦。
怜惜的感情油然而生,他闭了下眼,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
仔细观察,伤口果然已与贴身衣物粘合一处。
他心知如不是花如雪内功深厚,自行运气令伤口凝结,比想象更深的伤,早令她失血过多不支倒地了。
思索片刻,他掬起一捧泉水“忍耐一下。”
低哑的嗓音响起的同时,湿热的水已淋上花如雪受伤的肩膀。
她咬紧牙关,额角已隐隐浮现细汗。
反复用水冲洗几次,布片还是粘得牢固脱落不开。
苇八蹙眉看了眼位于竹筐中的白玉药瓶。心知不把这层遮住伤口的布撕下,纵然有再好的疗伤圣药也无用武之地。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花如雪咬牙道:“没关系。撕开吧。顶多流血痛一痛,这边有药,不要紧!”
苇八稍作沉吟:“宫主,失礼了。”
不给花如雪反对的机会,他已抱起花如雪双双浸入温泉池。
“温泉对伤口有帮助这样应该不会有事。”
粗糙的手,在伤口周围游走按摩,不消片刻,花如雪只觉直传心底的一根神经被扯断般骤然辣痛,粘住伤口的衣帛碎片已被苇八陡然扯了下去。
好在经过泉水浸泡,比预料中的疼痛要来得轻了许多。随即身子被往上托,另一只手抓起备好的粉沫,哗地洒在再次裂开的伤口。热辣之后是一片清凉。他随即麻利地抽过一旁的白布,经由腋下绕过牢牢包裹住受伤的部位。花如雪咬紧牙关,内心庆幸还好刺客的刀上没有淬抹毒药。
“好了。只是伤在肩背交接处,宫主近日最好不要抬手。”
比用来治伤的木犀粉要更加麻痹心志的声音低哑地、粗粝地掺入了水雾的缭绕,听来也带了分恍惚的味道。是的,他的嗓音很难听、很难听,但这份难听,反而也成为他独特的记号。
月光很亮的晚上,星光就会变得微淡。
而每片正在凋零的花瓣都染了月的明媚、星的昏暗。
诗中常有落星如雨飞花似雪,但都是总被明朝清风吹散。
那么,此刻一如水波,被两个人混杂一处的发丝撩乱了的心即便是动了一刹那,也应该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吧。
花如雪想着,低下头,寂寞地微笑了。
“苇八。”
“属下在。”
“你看到了吧”
“宫主是指”
“我背上的伤。”
“嗯。”
“那都是很古早的伤口呢,不觉得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