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刀说:“拔毒草啊,还剃鬼头呢!爸,你没有啥小辫子吧?不能叫人家揪了?”
肖长功气得够呛:“放他妈屁,我有什么小辫子!”
王一刀道:“那不一定,小辫子都在脑瓜后头,自己看不见。爸,你也得小心。”
肖长功说:“吓唬鸟啊?”
王一刀却说:“咋是吓唬鸟呢?我认识你们厂一个姓范的,钢管的,他说他已经成立造反司令部了。”
肖长功不屑地说:“我知道,就是范功勋,二杆子,都叫他范彪子。”
王一刀说:“人家现在可是当司令了。我听他说,你这个劳模是假的,人造模,还有历史问题。”
肖长功怒不可遏:“放他妈的臭狗屁!我的劳模是干出来的!”
王一刀说:“他放没放屁咱先不管,我问你,当年你和三叔是不是给苏联专家叶丽娜当过学生?”
肖长功道:“不假,当过了。”
王一刀说:“这不得了,这不是辫子吗?苏联早就变修了,叶丽娜能不修?说不定就是个苏修特务。特务老师教的还不是特务学生?”
肖长功道:“你们说说,这都是人话吗?”
王一刀说:“不管人话鬼话,你堵不住人家的嘴。不过没事,我和老范挺熟,有事你就喊我一声,现在咱这个家就得靠我一个人了。”
肖德龙听了不
是味儿地说:“可了不得了,你这不是要当萧太后吗?”
王一刀说:“当萧太后咋了?爷们儿顶不起锅盖,就得听太后的。”
肖德龙鄙夷地说:“就你?还太后?太肥吧!成天偏偏个波螺腚,好家伙,坐上四个人打扑克,不带掉下来的。”
王一刀抱屈:“爸,你都听见了,这两年他就这么糟践我,找茬闹着和我离婚。就他这样的,我要真的和他离了,他出门还不得叫人砸死啊!”
肖长功说:“行了行了,都别说了,还不如听知了叫……哎,德虎哪去了?”
空荡荡的车间里,肖长功在收拾着地上的东西,背后突然咣当一声,吓了他一跳,他回过头。一个人影站在车间门口的逆光里。
肖长功问:“谁啊?”
逆光里的人影说:“我!”
肖长功说:“老包啊?你怎么来了?”
包科长道:“随便出来转转。”
肖长功感叹着:“唉,你说这形势,说变,呼啦一下就变了,也不让干活了,到处都是司令部,还把厂子霸起来了,你说这,真是的,鱼鳖虾蟹都能兴个风作个浪。”
包科长说:“又出来个司令部,知道司令是谁吗?罗切斯特,罗司令!”
肖长功道:“乱套了,这不是兵荒马乱吗?什么,罗切斯特,罗司令?谁啊?”
包科长说:“就是那个会电影台词的小子,成天留着中分头,忘了?”
肖长功道:“想起来了,他怎么能成司令
呢?不是挺好的一个小孩吗?这是谁批准的?啊?经过谁了?”
包科长说:“不用经过谁,这年头戴上红袖标就是爷爷!”
肖长功问:“这小子,还背罗切斯特的词吗?”
包科长道:“不啦,人家现在学列宁了,把《列宁在十月》背得滚瓜烂熟!”
肖长功说:“这小子转得可真快!”
包科长说:“他们现在是一手遮天了。这不,下了个一号令,要搞向毛主席献忠心展览,每人都得参加,做一件工艺品。说了,忠不忠,看行动。”
肖长功道:“这倒是好事,可厂子停工停产,什么时候才能开工啊?”
包科长摇着头说:“你问俺?俺问谁去?现在整个厂子叫范彪子占了,他是总司令,俺还窝了一肚子气呢,是哈!”
肖长功问:“程厂长哪儿去了?他也不出头管管?”
包科长说:“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蹲牛棚了。”
肖长功激动地说:“你说这些人,谁给的权力?说关谁就关谁,把他们张狂的。别看现在张狂,有他们吃小窝窝头的那天。”
包科长压低声音:“小点声!你也得小心哪,范彪子正命令罗司令查你和老三跟苏联专家学艺的事呢。”
肖长功问心无愧地说:“查呗,我不怕,我没干对不起国家的事,不怕查。”
包科长压低了嗓门说:“肖师傅,老三不大好。”
肖长功一愣:“又惹事了?”
包科长小声地说:“是这么回
事……”
厂俱乐部里,一个穿黄军装扎着军皮带,身材十分苗条的姑娘,在台上跳独舞,她一边跳着一边唱着《八角楼的灯光》……
肖德虎在台下坐着看着。姑娘跳得如醉如痴。肖德虎拍着巴掌,大声喊着:“好!哪儿的?”
姑娘看了他一眼,继续跳着。肖德龙使劲地拍着巴掌说:“问你呢!哪儿的?”
姑娘从侧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