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楓一邊要顧著杜文樂,一邊又要留神白蘇瑾的舉動,很快就心神俱疲,精神上的壓力強壓下來,逼得他也有些瘋狂。
「白蘇瑾,你到底想怎麼樣!你要是想報仇,就乾脆利落的來,耍這些把戲算什麼!」他憤怒的大吼。
「杜楓,你,或者杜文樂,哪個活,哪個死?」白蘇瑾卻恍若未聞,仍是擎著刀重複著那句話,只是刀尖越發的向前遞,飽含威脅。
杜楓大概能感覺到今日不能善了,他扭頭看了杜文樂一眼,男孩的嘴唇開闔,吐出一些神經質的混亂的話語,眼睛卻直直地盯著他,偏執,而認真。
一瞬間,杜楓有些恍惚。好像從小到大,杜文樂都是這麼看著他的。認真,偏執,一眨不眨。與他不一樣,這個孩子的眼裡,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就只有他一個人而已。他的世界,也沒有什麼其他,就只有杜楓。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弟弟,開始用這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呢?
杜楓捫心自問,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他的心總是太滿,裡面裝的東西太多,愛與恨都太猖狂,占據了他心裡的每一個角落,對於杜文樂,連一個縫隙都不曾留下過。所以他可以把弟弟推上兇手的審判席,所以他可以避而不見,裝作自己和那個家庭無關。
可是,當愛恨都清算,當仇恨都得報,他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心,第一次變得空空蕩蕩,空到,可以把杜文樂整個人都裝進去了。
他開始做噩夢,他夢到杜文樂乾淨漆黑的眸子,夢到男孩獨自一個人坐在病床上的寂寞的背影,夢到他激動發狂傷害自己的模樣,也夢到那天晚上,杜文樂站在渾身是血的他的身後,怯生生的叫了句「哥哥」,然後攥緊了他染血的衣角……
那些夢,折磨的他難以解脫,所以他冒著風險,回到杜家,借著杜文樂留下的一切痕跡來發泄自己的抑鬱。杜文樂的衣服,杜文樂的床,杜文樂的照片,杜文樂的一切……當他抱著那些東西哭出聲來,發出如野獸般的嘶吼的時候,他突然明白了,原來杜文樂對他而言,並不僅僅是繼母的兒子,並不僅僅是同父異母的弟弟。
他果然是個瘋子,不僅殺了人,還愛上了自己的弟弟。
在病房門口,看到白蘇瑾和杜文樂接吻的時候,他脫口而出的那句「變態」,不僅是在罵白蘇瑾,更是在罵他自己,因為那一瞬間,他心裡湧起的,是無邊無涯的嫉妒。
變態的,對白蘇瑾的嫉妒。
為什麼挑中白蘇瑾?他不敢承認,心裡卻清楚。
因為妒忌,因為羨慕,也因為害怕。
這份變態的,不容於世的感情,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別人發現。所以白蘇瑾,一定要死。
本來,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他和杜文樂很快就可以過上的生活,擁有的身份,雖然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對待杜文樂,但是至少,他們兩個可以安定的在一起了。
一切都應該很好的,只除了,本來應該死掉的白蘇瑾,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本來不相信因果報應的,如今,也不得不相信了。
杜楓看著杜文樂,不過幾秒,心裡卻閃過了諸般念頭,最後全都化作一聲嘆息,「殺了我吧,讓文樂……活下去。」
文樂,上一次,我選擇了讓你死。這一次,我就把欠你的,全都還給你吧。
我早該想到的,我該恨的人,從來都不是你。萬幸你還活著,那就一直這樣,繼續活下去吧。
杜楓笑了,抱緊了杜文樂,把後背留給白蘇瑾,輕輕吻在男孩的額頭。
「文樂,我喜歡你。」
儘管我知道,這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錯。
杜楓伸手擋住男孩的雙眼,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白蘇瑾微微挑眉,總算有了點反應,卻完全沒有收手的意思,眼裡血芒一閃,毫不猶豫地揚手——
身體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力道帶開了,血液應聲濺出,疼痛卻沒有隨之襲來,杜楓詫異的睜眼,正好對上杜文樂濕潤的眸子,手上濕漉漉的,很黏膩的觸感,這是……
「文……樂……?」杜楓驚慌的開口,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啞的不像話,幾乎快要發不出聲音了,男孩瘦削的身體緩緩從他身上滑下,他顫抖著手,勉強扶住他。
「這……怎麼會這樣……」杜楓的眼淚無意識的滑下,滿臉的難以置信。
最後一刻,杜文樂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抱著他翻了個身,自己擋上了那一刀。
這怎麼可能?杜文樂怎麼會……怎麼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主動擋上來,用自己的命來換他的命?明明前一刻,他還陷在瘋狂裡面啊!杜楓怎麼都想不明白。
白蘇瑾也沒想到最後一刻會發生這樣的翻轉,他看著杜文樂的身子慢慢癱軟下去,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下意識的想衝上去,又死死攥住拳頭忍了回來。
為什麼……看到這個男孩受傷,他的心就好痛?白蘇瑾皺起了眉頭。
「文樂……文樂!」另一邊,杜楓在瘋狂地叫著杜文樂的名字,「文樂,你怎麼了?你看看哥,你說句話啊!……你不要死啊!……」
「哥……哥……」男孩奄奄一息,終於在他的呼喚聲中勉強睜開了眼睛,「哥哥……病房好冷……好空……文樂不想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