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理廷叹了一声,“是啊,这就叫做‘假手他人,兵不血刃’,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他!”
其华心中快转着念头,拿起躺椅旁的美人捶,轻轻替苏理廷敲着膝盖,道:“爹,您怎么知道他在南方布局对付漕帮?”
苏理廷虽然有一大堆儿女,可还从未享过这种“承欢膝下”
的福,不禁老怀弥慰,笑道:“爹当然知道。这个局,没有爹的帮忙,他还真拿不下漕帮。”
“是吗?”
其华低着头,慢悠悠地道:“可是,爹,恕女儿说句心里话。虽然女儿已经是顾家的人,现在顾宣对女儿也挺好的,可若是女儿不姓苏,又或者您不再是内阁辅了,您觉得他会对女儿这么好吗?”
苏理廷眉头一皱,慢慢坐起来,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其华眼眶一红,委屈地说道:“女儿入门不到半年,他大嫂便派了四个丫环到我们房中,这是什么意思?即使女儿真的生下个儿子,可她们也能生,万一……”
“他敢?!”
苏理廷将茶盏一顿。
其华满面担忧之色地望着苏理廷,道:“爹,以往他是事事要仰仗您的帮忙。可若是他完全掌控了西路军,势力大得再也没有人能够钳制他了,连爹您也不怕了,您觉得,女儿在顾家还有好日子过吗?”
苏理廷心中一惊,猛地站起,在廊下走了数个来回,沉吟道:“你说得有理,我倒还真是大意了。顾云臻若是就此再也回不来了,顾宣名正言顺地承袭了爵位,西有西路军,南边他又控制了米行,除掉了漕帮。若真有那一日,我苏家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脸色越来越阴沉,断然道:“不行!顾云臻眼下还有用,得留着他牵制顾宣!反正他是个无能之辈,将来再除掉他也不迟!”
“可他已经失踪了,说不定……”
其华见此行目的就要成功,激动得声音都有点颤抖。
苏理廷只当她担忧苏家,道:“你别担心,顾宣这个人,性狡如狐,不到最后一步,绝不会害死顾云臻。眼下只有一个办法,让他乖乖地打消原来的念头,放顾云臻自个儿回来。”
“什么法子?”
其华连忙追问。
苏理廷笑了笑,道:“顾宣要承袭爵位,最大的阻碍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才要借漕帮的名义除掉顾云臻。咱们偏偏不如他的愿,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的滋味,就让他好好地尝一尝!”
※※※
静若见顾府这段时间因为小表叔的失踪而人仰马翻,大舅奶奶整日只知垂泪,奶奶忙着安慰她,瑞雪堂没人顾得上自己,便往赏梅阁来玩。
赏梅阁十分安静,丫头们正在院中喂八哥、给花儿浇水,其华倚在窗前看书。见静若来,都十分喜欢,逗弄了一回,静若依到其华身边,道:“五舅奶奶,这书上讲的什么啊?”
其华自往苏府一行之后,心情笃定了很多,将静若抱到膝上,笑道:“静若识不识字?”
静若将扉页上的五个字念得一字不差,倒叫整屋子的人都刮目相看,紫英笑道:“这若是个男孩子,那还得了?岂不是文曲星的命?”
静若却一撇嘴,道:“我才不要考什么状元,我要和五舅爷爷一样,当大将军,上战场杀西夏兵!”
顾宣恰于此时走了进来,正好听见,笑着将静若抱起来,往空中抛了抛,道:“倒不枉你流着我们顾家的血。”
静若咯咯地笑,去抓顾宣腰上的玉佩,把弄着玩,顾宣索性取下来给她。随她来的丫环忙劝,“小姐,可千万别摔坏了,这是顾家的宝贝。”
顾宣将这丫环看了一眼,丫环红着脸道:“奴婢是听大夫人说的,大夫人说这种玉佩顾家的男子一人一块。”
静若仰着头问顾宣,“我也流着顾家的血,为什么我没有?”
顾宣道:“静若喜欢,下次五舅爷爷叫人雕一块给你。”
其华闲闲道:“你倒大方,小心回头兑现不了。”
顾宣道:“一块玉佩罢了。有了这种玉佩,并不一定就担得起这个‘顾’字;没有,也并不一定就不是我顾家人。”
其华将静若抱到膝上,道:“静若,你认得这上面的字,知不知道这个故事讲的是什么呢?”
静若摇头,其华道:“我说给你听。这上面讲的是古代桓国的故事,桓王有三子,长子是个白痴,次子呢却是治国之才。桓王有心将王位传给次子,可是大臣们都反对,说按长幼,得传给长子。这立储的事情就僵在那里。后来长子忽然失踪,众人都说是次子相害,他没有资格继承王位,人言可畏,次子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只得亲自出去寻找兄长,并立下誓言,不找回兄长他就永远没有资格继承王位。他找了十八年,等他将流落民间的兄长找回来,桓王已经将王位传给了幼子。次子只好做了一名贤臣,赡养兄长,辅佐幼弟。”
静若听得懵里懵懂,又嚷饿,其华去拈碟中的桂花糕给她吃,恰与顾宣的手碰到一起。二人抬头互视一眼,顾宣笑了笑,道:“夫人的故事讲得挺好的,我都听得入神了。”
他看着她的目光颇有激赏之意,其华一时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心中一动,顾宣却已眯上眼,嚼着桂花糕,点头道:“唔,做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