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听了烦闷,便大喝道:“卢七,你这泼鸟,出来吃铁牛爷爷一刀。”
这一声大喝,声震屋瓦,梁上尘土簌簌落下,惊得几只小鼠逃出殿去。
李逵腹中呼呼作响,在那里薅恼,王元、朱通见他如此,不敢来劝。忽地走来一个戴冠人,三人见了,只觉面善。戴冠人抚髯道:“天杀星,不要焦躁?我来助你。”
李逵也不晓得他言语之意,喝叫道:“你兀是谁?”
戴冠人笑道:“天杀星,你随我来。”
只见他举手晃了晃,凭空捉来一支笔,径走了出去。李逵担刀在后随著他,只见他走到壁前,挥笔写了“上照天心大道,下济幽冥群苦。”
十二个大字,又在那獬豸双眼上各一点,那獬豸眼见活了。戴冠人掷笔道:“天杀星,拿贼。”
李逵听了,身上肉跳,须皆张,瞪大双目观瞧,只见那獬豸在那里抖了抖鳞甲,壁上便有云气凝聚成一团,从中滚出一个人来,只见他呈麻色,身著红袄,双足方落地,向外跑去。李逵叫道:“那厮兀是谁?”
戴冠人喝道:“天杀星,你好没分晓,他便是卢七。”
李逵大叫一声,挺刀追去。朱通见此神通,也生出义勇之心,王元却向朱通道:“这黑旋风是糊涂桶,你我只在后相随,且看他二人相并,若是两败俱伤,岂不是好。”
朱通听了不语。
那卢七投东而去,李逵在后赶他,早见降下一个金甲神来,身长三丈,手搦一双金锏,卢七大叫一声,踅身向南逃去,见一个狰狞兽在那挡路,血口獠牙、摇头摆尾,卢七又大叫一声,又向北去,却见平地里生出一张罗网来,那网上俱是钩刺,阻住去路,卢七暗暗叫苦,只好左冲右突,要寻个缝隙脱身。李逵见了大喜,踊跃来杀,卢七见了,便扯出一条短刃枪来喝道:“你这黑厮兀是谁?平白来寻俺的晦气?”
李逵大喝一声:“俺铁牛特来剪除你!”
卢七见无去路,便横了一条心,将枪使得泼风般,李逵也挥刀去斗他,二人正是对手,只见刀落处云翻风急,枪来时潮起浪涌,一个如狠黑煞魔劈碎山岭,一个似生嗔赤袍妖搠穿雄关。王元与朱通看了他二人厮杀,较长兴街时凌厉猛恶百倍,俱是面上变色,吐出舌来。
李逵、卢七战了多时,李逵将那刀不停劈来,卢七终是力怯,手脚慢了,便施出法来,手中忽地多了一面精铁团牌,将李逵这许多刀挡去。李逵大怒,霹雳般喝了一声,将刀使了,那刀生出千百刀影来,俱斩在团牌上,铁花四迸,将团牌斫瘪进去。卢七只唬得心胆欲裂,当不得李逵猛恶,不敢再战,撇了团牌,踅身逃去,只是并无出路,只好在几丈空内纵跳躲闪。李逵见缠斗了许多时杀不得他卢七,向王元、朱通喝道:“你两个鸟汉,兀自旁观,快拦住那厮去路。”
王元、朱通无奈,各挺朴刀,分作两路,来夹卢七。卢七见王元来得快些,大喝一声,挺枪只管乱搠,王元拦他不住,慌了手脚,叫了声“啊耶”
,丢下朴刀便逃。朱通急来救护王元,卢七觑得朱通已到身后,忽地使了个“蛟龙摆尾”
,那枪从肋下吐出,搠在朱通腿上,朱通翻身仆倒,那王元不顾朱通,只是自家逃去。李逵见了,心头血涌,凶性大,卷地杀来,卢七又踅身逃去,王元不敢阻拦,李逵见王元面色如土,避在一旁,便叫道:“你这囊糟,不济得事,留你无用。”
王元见李逵如此说,惊道:“哥哥饶我。”
李逵道:“你平日里歪戴巾帻,敞穿衣袄,却无半分好汉行径,又无义气,不过是个泼皮,须是饶你不得。”
说罢挥刀将王元砍为数段。卢七见李逵将王元把来杀了,心忖“这黑厮如出膛旋风砲,如此凶暴,今日来寻我,怎能善了?”
心下便越怯了,又逃不出,只好远远躲著。李逵觑见地上一个石香炉,念起在王元家中大闹事来,便撇了短刀,将石香炉搬起,举过头顶,劈空打来,那石炉半空翻滚飞来,甚是威猛,卢七忙俯身去躲,吃那石炉中香灰了扑个满面,唬得魂也飞了。李逵见了大喜,看那祠下围著一排石栏,只奋力一撞,将一排石栏杆撞塌了,又去搬了几搬,便卸下些石栏、石兽、石屏、石莲,尽数向卢七打来,卢七见李逵如此气力,愈怕了,左右躲闪,吃一个石莲打在腿上,登时便打烂了半条腿,卢七大叫一声,丢了短刃枪,仆翻在地,看著那条烂腿大叫不止。李逵大笑数声,横担著一条石栏跳来,扯住卢七头道:“麻头彪,麻头彪,今番可知铁牛爷爷手段么?”
卢七唬得不能言语。李逵喝道:“你不理会铁牛爷爷,铁牛爷爷便心中不喜,只将你打烂了事。”
说罢,挥动石栏便要打杀卢七。早见那戴冠人走来道:“天杀星,且留他性命,我自有处。”
李逵道:“你这厮究竟是谁?”
戴冠人道:“我便是神龙年大理寺丞。”
李逵不省得他言语,便道:“老儿,休要罗唣,恼将起来便将你一结果了。”
戴冠人笑道:“天杀星,你端的好没分晓,若不是我来,这卢七如何能现身?”
李逵道:“说的甚鸟言语?兀谁是天杀星?老爷唤作黑旋风。”
戴冠人道:“我只便是李朝隐,你不拜我,却待怎的?”
李逵闻言呆住了,口中讷讷道:“唐时李公么?”
说罢丢了石栏,也不遵礼,翻身纳了七八个头。李朝隐哈哈大笑道:“天杀星,这卢七已是残损了肢体,我带他去,自有落,便不叫他再来此地为祸。”
说罢只是一拈,提著卢七飘然去了,李逵又去纳头,只见李朝隐走到那祠庙中,便不见了。
李逵没奈何,只得起身,见朱通倒在地下,便走去看他,见朱通只在膝上被短刃枪凿了一处伤,便道:“如今结果了王元,却是如何安置?”
朱通流泪道:“李二哥,枉我自居枪棒教师,一向助王元这厮为虐,今番看了黑旋风奢遮,目睹朝隐公显化,张见麻头彪结果,义勇、善恶俱已知了,我心如死灰,只求寻个寺庙了却余生。”
李逵搔道:“这却难了,俺铁牛并不识得甚法师,如何助你出脱为僧?”
朱通道:“不须劳动李二哥,我师傅便是江州福圣寺都寺,我自去投他便是。”
李逵道:“如此真个好。只是俺铁牛却不省的甚处置。”
朱通道:“李二哥将那王元埋了,以防他人知晓。我家中柴草下藏有一千两细银,是我多年积攒下,李二哥去取来,便分些与李二哥。李二哥目下不可留在此地,你我既出了城,便去寻个村坊疗伤,烦求李二哥雇个车儿送我,与李二哥到江州再做道理。”
李逵听了喜道:“你却恁般有义气,这千两细银在身,于路上打一对板斧,休说江州,便是天涯也是去得。”
说罢,便去埋了王元,踅到殿内拜了几拜,又来扶了朱通,二人一同去了。
作者: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