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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受辱朱家庄（第1页）

郁保四在大同府买了两匹好马，拴在木桩上，那木桩糟朽，夜里断折了，吃两匹马走脱了，郁保四寻了几日，无甚下落，眼见消折了本钱，只道晦气。盘桓月余，秋行冬近，又无生计，郁保四便欲回青州。

在路非止一日，这日来到广陵县，郁保四身上已是磬尽，没奈何，便将一口腰刀插了草出脱，换回一贯钱，便去买了三十个胡饼，因身上靴破袄烂，便去买双旧牛皮靴，却是窄小穿不得，只好做罢。又去看了半日皮袍，终是买了件葛袄裹在身上。又找人家讨了一碗水，吃了数枚胡饼，便去寻了一处荒庙度夜，思忖来日登途，早日回青州去。

那荒庙十分破烂，郁保四只得勉强歇了，寅时便起，却见庙外起了朔风，郁保四暗道不好，苦捱到辰时，栓束齐整，便离庙行去。

郁保四挤在人丛里出了城门，行了三十里，眼见已是午牌，远远张见有一个庄子，那庄子生出几道炊饭烟来，思忖歇一歇脚，化一碗热汤吃，便向那里行去。待入得庄子，寻了一个齐整门户，却不敢打门，便在阶上坐了，候有人出来。方才坐定，见一男一妇走来，他二人见了郁保四，便立在那里上下打量，看了一时，那男子走来道：“你这厮是甚人？”

郁保四见他问，便起身插手道：“小人是个过路人，途经宝地，且歇脚则个。”

郁保四原是身长一丈，又立在阶上，此际立起来，撞在门楣上。那汉子见郁保四足下登著破靴，生得面阔身雄，又这般长大，便吃了一惊，“呵呀”

一声，退开了几步。郁保四忙去扶他，那男子见了郁保四一双葵扇般大手，慌忙走避。那妇人见了，两手叉腰道：“你这厮生得如同大虫蛮兽，莫不是个贼人不成？”

郁保四见她言语甚是无礼，忍了一忍，唱了个喏道：“小人实实是行路之人，若是大嫂嫌小人腌臜，小人这便去了。”

说罢便要去。此际那门却开了，走出七八个汉来，为一个汉瞥了一眼郁保四，向来的那一男一妇道：“朱凭，你二人来俺门前，却要怎地？”

朱凭忙唱喏道：“小人来求乙辛老爷，念著俺家艰难，些慈悲。”

这乙辛却是个契丹人，只见他捋须笑道：“你自愿卖与俺田产，业已交割了多日，你却来聒噪个甚。”

朱凭垂泪道：“乙辛老爷断了田旁路径，不许人行走，俺又无双翅，自无法耕种，不卖与你却待如何？”

乙辛道：“你这厮好没道理，你只将钱来，老爷便将周遭田产尽数卖与你，你也来断了老爷的路径，却不是好？”

朱凭叹道：“俺只是无钱兴这大业。卖便卖了，事已至此，无甚话说。”

乙辛道：“既无话说，却要老爷个鸟慈悲。”

朱凭道：“只求乙辛老爷开恩，完结了剩余银钱，俺自去了。”

乙辛怒道：“那文书俱在，手模尚新，老爷若赍不了剩余田产钱，自有中人当之。老爷此际无钱，你自寻那中人朱南去讨，他亦是你朱家人。”

那妇人听了耐不得，走上前道：“兀谁不知，这朱家庄田产十停被你巧取了七八停。那中人朱南想是被你买了，肯作此保。只他月前被人杀死在溪旁，他又无子嗣，你却叫俺们哪里去讨？”

乙辛道：“你这妇人不知礼法，却来抛头露面。朱南虽死，房产尚在，你等自去设法。若再来老爷门前罗唣，休怪老爷将你这妇人叉出去。”

妇人叫道：“那朱南生前在左近村庄但保了四五桩，他那些许房产怎够抵得？必是你这厮先买了他，又害了他性命，平白得了许多田产，此刻便高坐无忧了。”

朱凭听了便道：“俺这浑家端的是有理哩。”

乙辛大怒道：“兀你这乞婆，胡言乱语，可是讨死么？”

妇人不相让：“俺这华夏子民，不省的胡言胡语。”

乙辛身后一个秃汉听了作道：“你这贱妇，尚说甚华夏子民，敢是要反大辽么？俺便捉了你去送去法办。”

他身旁那七八个汉听了，便要一起作。

乙辛却拦了众人，向郁保四道：“你这厮敢是他二人邀来相助么？不要来坏了性命。”

郁保四不答，转身自去，乙辛在后大声笑道：“看你这厮，生得如此长大，叵耐吃不得唬，是个囊糟。”

郁保四心中本已忿恨，听了此言，便停步下来。乙辛与庄客俱来看他，只见郁保四停了一停，又移步走去。那秃汉笑道：“是个没卵子的夯货。”

郁保四心中火起，按捺不住，踅转身走来，向秃汉道：“老爷方才未曾听分明，你这秃鸟说俺甚？”

秃汉道：“你这厮是甚人？却待怎地？”

郁保四道：“老爷问你方才说甚言语？”

那秃汉叫道：“你这厮须听分明，俺说你没卵子。”

郁保四冷笑道：“老爷这卵子只为直你娘用。”

秃汉听了怒将起，抢下阶来，劈手来捉郁保四，郁保四本欲挥拳去打，那几个庄客见了，一起聒噪。郁保四见他人多，便放下拳来。秃汉见了，张势起来，扯住郁保四，打了郁保四一拳，又将那件葛袄扯破。郁保四怒道：“泼鸟，知死么？”

朱凭见了，走来抱著郁保四，向乙辛劝道：“这汉是个行路客，非是俺唤来，切莫要打。”

那秃汉见如此说，便向地下唾了一口，放了郁保四，一掌打在朱凭面上道：“你个杀才，来惹俺家老爷不快。”

郁保四见了喝了一喝，乙辛身后那几个庄客，搬出些器械，绰在手里，郁保四眼见要大弄，忍了一忍，垂了头便走，那些庄客兀自在后笑骂。

此际朱家庄乡人已聚拢来看，这乡人多是汉人装束，只在那里忿忿张著，却无人来拦，只七嘴八舌向郁保四道：“你这大汉虽是雄伟，当不得他家人多。”

郁保四面皮赤红，并不抬头，只是走去。待走出二十步外，闻听身后哭喊，郁保四踅身去看，见朱凭与浑家被七八个庄客打翻在地，内里两个庄客竟去扯那妇人衣裙戏弄。郁保四见了，心中升起一把火来，按捺不住，大叫道：“兀那厮们，恁得下作，直如猪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