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戛然而止,不是因为回忆没了后续,而是因为以筠睡着了。
她原先倒是循着记忆里他教自己的记忆又走了一遍“横刀立马”
的法子,可才一会儿,她便觉得困了,也许是傍晚的那半壶杨梅酒作祟,又或许是因方才累了,她睡得格外香甜。
年幼时,说进宫并不容易,可谁也不曾料想,后来她竟常住宫中,又时至今日,当成了“皇亲国戚”
。
年幼时,随口说下下次入宫也给他带礼物,可至今都还不曾兑下当年的承诺。
夜阑人静,外头的雪早就停了。
永琪和永珹自养心殿出来,永珹看了一眼身边一晚上绷着的弟弟,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温柔乡里被云启拉出来的?一晚上看你都跟深仇大恨一样,得亏这是叫你来议事不用你笑的,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扯了嘴角朝他冷笑了一下:“合着你不是?”
永珹无奈地叹息:“我倒是也想,你四嫂如今有孕,我便是想也不成了。”
神武门口,永琪翻身上
马,看了眼身边的永珹,说道:“我先走了,她还等着呢!”
寂静的长安街上,只有他和云启纵马的声音,一路疾驰,风尘仆仆赶到福元殿时,已经是子时,他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一身。
福元殿里安静得很,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看了一眼门口侍立着的语芙,问道:“福晋睡了吗?”
语芙回身往里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道:“福晋说要一个人看会儿书,便没叫奴婢们打扰,这会儿一点动静也没,大概……是睡着了的。”
永琪低笑一声,看书,她自小在上书房一看书就睡着,他还不知道么?
他嗯了一声,没叫人跟着,便轻轻地推门走了进去,殿内的暖意,与屋外简直是两重天。
果然,软榻之上,她整个人都靠在了炕桌上,身上披着的披风,颇为风姿绰约。
他靠近些,想把她抱去榻上,却在不经意间望见了她修长的手里握着的小木块,定睛一瞧,那样熟悉又久远的回忆顿时涌上心头。
这是他三四岁的时候,大哥送给他的生辰贺礼。大哥自幼丧母,只在阿哥所由嬷嬷抚养大,他喜欢偷偷出宫,也就和街边的手艺人学了一些木雕的功夫。
黄梨木是上乘的木头,这做华容道的黄梨木,其实是大哥平日里搜刮到的一些无用了的边角料,打磨光滑平整,又经过精心地雕刻,方成了这完美无缺的华容道。
他珍视了很多年,尽管身为皇子,他
几乎从不缺少玩具,可只有这个,是他心头第一所好,几乎从不示人。
直到那年冬天的圆明园里,他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看着她有些胆怯得如小鹿一般的眼睛,他忽然一见如故,竟鬼使神差地把这华容道给了她。
小孩子的一时心性,很快便忘了自己干过什么,找不到华容道的日子,他思索了很久去了何处,直到大哥薨逝,都不曾找到。
但尽管如此,今日一见,他立马便能想起多少过往来。
他从她手里轻轻地抽出了那块有些陈旧了的木块,打量了一会儿,旧了许多,看来她是一直玩的,却不想直到今日,他才得知这些。
原来她瞒了自己这么久,就连那次在同乐园买卖街,她也含糊着瞒了过去。
他正想着,面前的人醒了过来,一脸迷茫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睡着被压着的红晕,她的视线在意料之外出现的他身上停了停,旋即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忙不迭地想抢过来,却被他高高地举过头顶。
她忙站起来想抢,可两人的身高悬殊,她根本够不到。
“你还给我!这是我的!”
她干脆站在罗汉床上,触手即可拿到那木块,可他却紧紧地握在手里,几乎不给她扳开自己手的机会。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她紧紧贴着自己的胳膊撒娇的样子,有多让人神往。
罗汉床柔软,她站在上边蹦啊闹啊的,实在危险。
比起逗她,他还是更
想护着她。
他不与她闹,便忙揽了她的腰:“别闹了,坐下来,我给你还不成么?”
以筠当真坐了下来,却戒备地把华容道藏进了炕桌底下,背身挡住,想保护珍宝一样,她两颊还带着初醒的红晕,又或者是心虚所致,她带着笑朝他说道:“你干嘛拿我的东西?”
永琪听着她毫无底气的质问,被她气乐,本就已经坐在了榻上,这会儿干脆更逼近了些。他几乎是把她困在了罗汉床上,一首撑着背靠,一手在她身侧,微挑了唇,不疾不徐地问道:“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