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的
查尔斯·斯特里克兰德
“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愧疚和不安。难道你不认为这个人太无情了吗?”
“在这种情况下,这封信的确很蹊跷。”
我答道。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不再是原来的他了。我不清楚是哪个女人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但她确实已把他变成另一个人了。显而易见的是,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你这么说有根据吗?”
“弗雷德已经发现了。我丈夫每个星期都要花三四个晚上到俱乐部打桥牌——他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是弗雷德认识那个俱乐部的一个会员,有一次他们谈到查尔斯热衷打桥牌的事,这个人听了很吃惊,因为他从没在棋牌室见过查尔斯。这就再清楚不过了,我以为查尔斯在俱乐部打桥牌,事实上他却是在和那个女人鬼混。”
我沉默了好一阵,后来我想到了他们的两个孩子。
“的确很难同罗伯特解释这件事。”
我说。
“噢,我没和他们说一个字,你知道,我们回来的第二天,他们就回学校去了。在他们面前我没有失控,我告诉他们父亲去外地办事了。”
斯特里克兰德太太心中揣着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还要在孩子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举止得体,真是难为她了。况且,为了孩子上学,她还必须打起精神做好各种打点和准备,多不容易啊。斯特里克兰德太太的声音哽咽了。
“他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我可怜的宝贝们,我们三个人以后靠什么生活?”
她竭力克制住自己,我看见她时而双手紧握,时而又松开。她所受的煎熬太可怕了。
“要是你认为我去巴黎能帮上忙,我自然乐意去一趟,不过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想让他回家来。”
“我听麦克安德鲁上校说,你已经下定决心和他离婚了。”
“我决不和他离婚,”
她忽然咬牙切齿地说,“请把我的话讲给他听。他永远别指望能和那个女人结婚。我和他一样固执,我永远不和他离婚,我得为我的孩子打算。”
我想她之所以补充最后这番话,是为了向我解释她的态度。但我却认为她这么做与其说源于母爱,不如说出自非常自然的嫉妒心。
“你还爱他吗?”
“我说不上来。我只想让他回来。如果他能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毕竟我们是十七年的夫妻。我并非那种心胸不够开阔的女人。以前他一直瞒着我,但只要我不清楚他的所作所为,我也就不会介意。他该知道他对那个女人的迷恋不可能长久。只要他现在肯回来,一切都来得及,这件事就让它过去,没人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斯特里克兰德太太竟这般在意流言蜚语,令我心寒,毕竟年轻的我并不晓得别人的看法对一个女人生活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因此我认为她的态度为他们深切的情感投下了一抹不真挚的阴影。
家里人知道斯特里克兰德的住址。他的合伙人给他写过一封措辞严厉的信,斥责他竟然藏匿起来,信寄到了他有存款的银行。斯特里克兰德也给他回了一封满是冷嘲热讽的信,告诉他能够在哪儿找到他。目前他应该投宿在一家旅馆里。
“我从没听过那家旅馆的名字,”
斯特里克兰德太太说,“不过弗雷德对它很熟悉,他说那是一间很贵的旅馆。”
她涨红了脸。我猜测她正想象着自己的丈夫住在一间豪华套房里,去一家又一家体面的饭店吃饭。她脑子里满是他花天酒地的模样,白天到赛马场去,晚上就去剧院。
“到了他这种年纪,不适合再过这种生活,”
她说,“他怎么说也四十岁了,要是一个年轻人这么做,我尚能理解。但是他这种年纪的男人,孩子都快成人了,再做这种事情就太可怕了。再说他的身体也支撑不了他的行为。”
怜惜和愤怒在她心中做着博弈。
“请你告诉他,他的家在呼唤他回来。家里虽然还是老样子,但也和过去不同了。失去他我没有活路,宁愿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很想和他聊聊往事,聊聊我们一起经历的事。如果孩子们问起他,我该怎么说呀?他的房间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正等着他回来,我们大家都在等他回来。”
她十分详细地指点我到了以后该和他谈什么,她甚至想好了斯特里克兰德会怎么对我说,并且教了我如何应对。
“你会尽力助我办成这件事的,对吗?”
她可怜兮兮地说,“请告诉他我现在的处境。”
我知道她希望我能尽全力引起他的同情心。她一直不停地掉眼泪,我心中也十分悲伤。斯特里克兰德的冷酷无情和残忍令我满腔义愤,我向她许诺自己一定会尽全力把他带回来。我同意第二天就出发,不使事情大有进展就决不回伦敦。这时天已经渐渐黑了,我们两个都因为过分激动而感到精疲力竭,因此我就向她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