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十九年,四月初九。
朝中收到了西燕派使者拜访的消息,常嬴忙的脚不沾地,常常熬到半夜才睡。有的时候困极了在案上打盹,秦北便会给她披件衣服,顺带把剩下的折子看完。
他早就把她的笔迹学了个十成十,外人根本分不出来。
太子如今已经娶妻,家里那位是个厉害的,娘家在朝中势力也不小,整日缠的太子连千秋殿都少进,更不要说纳妾了。
三皇子秦司荒唐更甚,秦北似乎听常嬴说过几嘴,几乎是每次查黄扫赌都有他和他的好兄弟杨廷皓。因着宫里节约俭省,皇子月银不多,常嬴又从来不给他额外批钱,所以常常是输的裤子都不剩,只能回宫找杨氏去拿银子还赌债,当嫖资。
凤仪宫那边隔段时间就要闹一次,秦司就一定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如此反复,杨氏不仅忙于后宫琐事,还要隔三岔五的被这个儿子气的吐血,老的愈发快了。
秦弘筹小日子过得依旧潇洒风流,除了一年之中的必要场合露个面之外,其余全不见人影,至少秦北是再也没见过他。
二皇子秦彦极少出门,四皇子秦佩几年如一日的去太傅座下读书讲道,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
春去秋来,冬至暑往,千秋殿里的这个人倒是一点也没变。常嬴安稳的睡着,昏黄的烛光晕在她的脸上,有着异于平常的柔和。
秦北的心软成了一滩水,示意红叶和雪绒不
要出声,轻手轻脚的把她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朝着床榻走过去。
经史子集,骑射乐礼。他不仅身量比常嬴高,还学了很多东西。
刚要把人放下,怀里的人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她的头向他的怀里靠了靠,草木的香气染了他一身。可她不自觉,仍瘪了嘴巴委屈道:“师父,大师兄,二师姐,无何好累啊,抱抱无何嘛。”
脑海里浮现出她这些年的操心劳累,秦北放软语调安慰:“无何睡吧,我在你身边守着呢。”
“你?你是谁啊?”
常嬴察觉到不对劲,挣扎着要醒来。
“我是秦北,秦方朔。”
不是,这熟悉的感觉不是秦北,眼前浮现起忘川河畔的大片曼珠沙华,一个月白色的小人嫌弃的抱着她。可脑袋越来越沉,她什么也想不起来,最终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十分踏实,雪绒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醒,差点迟了迎接西燕使臣。
可常嬴还是见到了西燕的祭司。那个六年前给泺梁造下雪患的祭司。
是个俊美男子,瘦削的身材,比女子都要姣好的五官。身上穿着件深红色绣云龙纹的袍子,眉黛唇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妖异。
他身后的侍从拉着一只巨大的铁笼,远远的就能听见漆黑的遮布下,有什么东西在嘶吼。
等着拉到庭前,扑鼻的腥气引的众人纷纷捂住了口鼻。
秦北下意识的朝着常嬴的方向看去,她的下颌线条有些坚硬
,一双眼睛在那铁笼上头打转。
祭司行了个标准的西燕礼节,向众人介绍说:“鄙人是西燕祭司温庚,数月前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只神物,只是过于凶悍,喜食生人。听闻泺梁人杰地灵,物华天宝,能人异士不计其数。所以前来献宝。”
秦北心里冷笑。明月夫人被传的神乎其神,西燕怕是憋了六年才想到这么一个主意,借着献宝的由头过来探一探常嬴的虚实,顺带摸摸泺梁的底。
这是开战前的磨刀啊。
常嬴何尝想不到这些,但是她此时耳边都是那只可怜神物的怒火和悲鸣。
温庚说罢便扯下遮布,阳光乍一照进铁笼,刺的那神物眼睛疼,它猛地跃起,扒着铁笼就是一阵低吼。
众人定睛一看,那神物虽然不过半丈,却形如虎豹,首尾似龙,毛色亦金亦玉,后肩和头部粘着骇人的血迹。在场胆小的孩童和贵妇已经软了腿,常嬴仔细观察,竟是活生生的断了一只角,连羽翼都被拔下!
这是一只刚成年的小辟邪,人间管它又叫貔貅。常嬴头一次见有辟邪伤成这个样子,只怕再不救就活不了了。
气血涌到了头顶,连灵台都有些不清明。
温庚嘴角居然还勾着一丝得意的笑,看的常嬴想把他活活撕了。
秦弘筹看着此物稀奇,虽然害怕,却还是壮了胆子道:“这就是辟邪吧?朕曾在古书上看见过,在座各位有人能进笼降伏一二吗?”
这简
直是废话,方才温庚都说此物喜食生人了,哪里还有不要命的往前凑?
众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没有一个出声作答。
秦北很想拉住常嬴,可是来不及了,她一个闪身落在温庚面前,语气客套而又尖锐。
“我泺梁自是人才济济,只是大多游于民野,少有像我明月夫人一般忝居千秋殿者,今日这等小事就不发榜召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