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斋的正堂里立着一面屏风,上面锦绣河山的花样气势磅礴,布局恢弘。屏风后头传来阵阵的水声,秦北似乎在洗澡。常嬴站在门外,屏息听着。
“五殿下,你为何不把此事告诉夫人?”
是吉恩的声音,尖细的嗓音里夹杂着哭腔。
又是一阵水声,随后她听到秦北叹了口气,低低的说:“他们打着教导幼弟的旗号,即使是陈承发现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我托她的福已经够多了,没道理连这些都受不住。”
他还要快点长大,快点变强。不用再躲在千秋殿里,躲在她的羽翼之下。
“可这。。。。。。”
吉恩语塞,他看着自家小主子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只酸了眼睛,什么话也不知道说了。
“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记着不要向夫人透露半个字,不然便永远不要来见我。”
秦北站起身来,膝盖处钝疼,他不禁抽了一口凉气。
雪绒觉得自家夫人一定是被气傻了,五殿下都这样了,她还笑得出来?
常嬴却是独自笑得开心,小声说了一句“孺子可教也。”
就回去睡了,一连几日都没再过问,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春天来得就是快,只一阵风就把这个泺梁都吹绿了。
这阵风也吹的陈承迷糊,他揉了揉眼睛,对明月夫人的到来十分诧异。她有事也该找自己家的老头子哇,来找他作什么?
常嬴今日脱了宽袍大袖的衣裳,换了一身当朝男人
才会穿的黑色劲装,头发还是万年不变的拢着。
她上前拱手道:“陈大人叨扰了,我成日蜷在千秋殿看折子,春天也到了,一时心痒便出来走马射箭。”
胸前的金铃随着她的动作晃动,陈承扶了她一把,忙命人将马牵出来。
因为心痒出门?就算在场的人都信了,秦北也不会信。
她分明是鬼扯,翻惯了墙的人会走门吗?再说她要是存了出来玩的心思,必定会远远地避开认识她的人,怎么今天偏偏撞到熟人堆里?
曾有人为明月夫人作赋,当时陈承还嗤之以鼻,如今头一回见她,倒是不假。
那人怎么说的来着?他是个大老粗,没记住。
月兮,明兮,安未落兮。
风兮,鼓兮,天禹广兮。
歌兮,舞兮,烟水云兮。
清兮,灿兮,美目盼兮。
潋滟其容,皓齿流光,傲御其志,苍凉如霜。
太子秦琮温和的笑了笑,慢慢将那首不知是谁做的小赋朗声念出来,陈承才觉得一口气顺出来,看向常嬴的眼神都痛快了不少。只是这长得好看也不能当饭吃,纵马射箭是需要本事的,也不知道这神仙一般的人儿会不会。
上马,弯弓,瞄准,离弦。一串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干脆利落。那支箭射穿了靶心,不见了踪影。秦北站在最后头,看常嬴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盛满了星子。
秦琮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本来就不觉得常嬴只是来遛弯那么简单,她这极准的一
箭也并不像是为了炫耀。
她有什么目的?
常嬴原来看向远方的眼睛猝然一转,就落在了太子身上。
一股凉意冻得他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想拔腿就跑。等那眼珠转回去的时候,他的后心已经湿了一大片,脸白的跟纸一样。
秦琮觉得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拂过他的胸口,像极了她方才瞄准靶心的样子。
她在警告他!不,是威胁。
“夫人骑射竟这样好,那在下想着麻烦夫人一件事。”
陈承说道:“五殿下的马儿过于烈性,上堂课没有驯服,跟别的公子下了课程,不如夫人亲教,五殿下也好学的快些,早早的赶上大家。”
听老爷子说,五皇子秦北跟着明月夫人住,情分非同一般。想来这个要求夫人应该同意吧。
“不麻烦,皇子们都是社稷的未来,该上的课是一点都不能少的。”
常嬴若无其事的说道。顺便将秦北从众皇子里带出来。
秦司听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扭头问秦琮:“皇兄,夫人这话怎么这么奇怪?”
像是强调什么,又像是暗示什么。
秦琮跟看傻子一样的撇了秦司一眼说:“她在警告我们,别再为难五弟了。”
既然三弟这个榆木脑袋都觉出不对了,那就说明他没想多。
秦司不屑的撇嘴道:“那个野种有什么好的?值得她那样相护?”
太子目色沉沉的看着常嬴教秦北去驯服那匹西燕当国礼赠送的玉骢马,他低声呢喃:“是啊
,为什么呢?因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后半辈子,直到死,也没能明白。